社會/紀實文學

長篇連載﹕《四面牆》(十五)

【大紀元7月19日訊】第四章:選修班——變態狂歡

(1) 神秘誘惑

在“C看”,抱著對新生活的無限向往的火樣激情,我們常在情緒高漲的時候,冒著被管教罵得狗血噴頭的風險,以底限只有腳掌高的尊嚴爲代價,開展積極向下不求進取的對歌活動。

這個活動之所以生動活潑,之所以吸引那麽多熱愛演藝事業的在押者參與,就是因爲對歌的夥伴是女號的同胞。

女嫌疑人都關押在六、七兩個號房裏,緊挨著管教值班室,其餘十幾個號房都是“男生”,可見雄性的破壞熱情明顯高於雌性。

在看守所娛樂圈裏的名角是林妹妹,她們的號長姚姐是她的經紀人。有機會和姚姐建立業務關係和純潔友情的,只有鄰近的幾個號房,我們這裏都已經算邊遠地區了,但仍然可以在管教疏忽的時候,得到姚姐一點扶貧贊助,當然,風險性也就更大些。

姚姐是個雞頭,法律條文上叫“組織賣淫”的,缸子在外面就認識她,這也是我們被“特殊關照”的一個基礎。

以前,趕上缸子膩歪了,又正好是不願意管事的老管教值班,這小子就喊號兒叫“窯姐兒”,姚姐就在那邊尖聲道:“傻兒子,又幹嘛?”缸子說:“吃奶。”

我們這裏肯定先笑起來,大家頓時也都來了興致,在一旁給缸子想詞兒。姚姐就和缸子一唱一和地吊葷口,旁邊的號房裏偶爾有人插上一句,一般都能起到點睛作用,和姚姐的業務範圍也越做越廣,從預約出去以後找小姐打折的,到延請雞頭大姐姐做紅娘的,一應俱全,姚姐也是爽快人,有求必應,說大家患難一場,湊一堆就是緣分,敢情婊子也相信緣分是美麗的。

於是號筒裏很快熱鬧起來,估計每個號房都和我們這裏一樣,一堆腦袋紮在窗口前,一張張垂涎淫蕩的臉呵呵傻笑著,要多投入有多投入,要多醜陋有多醜陋。缸子說只有小時候趴收音機前聽劉蘭芳的評書時,才她媽這麽提神過。

人家四、五號的雄性動物就比我們便利多了,近水樓臺嘛。加上他們中間有一兩個嗓子不錯的人才,膽大不嫌寒磣,敢唱,時不時扯兩嗓子,獻歌給六、七號的女同胞。姚姐馬上組織姐妹們上場獻藝。唱的都是流行歌曲,也有粵語的,那天一個哥們兒還來了幾嗓子莫斯科郊外的那個晚上。

漸漸的,林妹妹就從幾個女流氓裏面脫穎而出了,成爲大家追星的目標。

林妹妹就愛唱鄧麗君和楊玉瑩小姐的歌,而且很是那個意思,雖然經過號筒的過濾,聽起來卻更有味道,讓耳朵和心靈都遭遇著癢癢的陶冶,生理和精神上均獲得審美愉悅。

後來有些人就直接在窗口喊林妹妹林妹妹,來一個。

每次總是姚姐先驗證:“幾號兒?”

回答後,姚姐說:“我讓林妹妹給你們安排一個,何日君再來咋樣?”

有時候姚姐不答茬,這邊喊多少聲,女號那邊也沒音。

後來雄性動物們也琢磨出滋味來了,每次耳朵和心寂寞了,就先請姚姐一聲,跟她聊兩句蛋話,再說:“姚姐,安排林妹妹給來一個吧。”

偶爾姚姐要賣賣關子:“我妹妹是大牌兒,說唱就唱?你們也貢獻一個。”

或者趕上姐姐聊性未盡,就繼續打岔道:“來一個,林妹妹還沒到日子呢,來不了。”

也有運氣不佳的時候,有一次老管教和別人換了班,我們沒有及時掌握資訊,就攛掇缸子跟姚姐“要一個”。缸子問姚姐:“你那邊有電嗎?”

“傻兒子你又幹嘛?”

“爺們想點播一首林妹妹的歌呀!”

“傻冒你又憋得難受了吧?”

“可不嘛,好姐姐,我想死你了!”

“想你媽的葫蘆瓢兒呀你!上次你還沒給錢呢,就進來了,讓我在這逮住了!”姚姐的話引來號筒裏一片笑。我們問缸子真有這事?

缸子笑著不理我們,探著腦瓜繼續跟姚姐勾嘴:“你要覺得不值,今晚上讓你白玩我一回不得了嘛!”

“鬧什麽!作死!”當班管教終於忍無可忍,出來怒吼了。過道裏立刻鴉雀無聲,所有收音機都關了。

是大史的聲音。殺手來了——阿英一下縮回鋪角,人模狗樣地看起電視新聞來,裏面正在聲色俱厲地揭批法輪功。

大史一邊罵一邊往前走:“小逼養的活膩歪了我看!接著發騷呀!雞巴給你擰去!剛才哪個號兒?!……姚,你叫姚什麽來著,剛才跟誰犯浪?!”

缸子的耳朵都快伸窗戶外頭去了,緊張地傾聽著。姚姐那邊的聲音間歇隱約地傳過來,似乎在賣弄風情地給史管教熄火,坐懷不亂的史管教發聲準確地“呸”了一口,腳步聲跟著朝這邊襲來,缸子趕緊落下,賊眉鼠眼地望著雪花飛舞的電視螢幕。

“是你們嗎?”大史問隔壁的“判號兒”,裏面肯定地否決了他。

大史馬上就躥到我們窗口:“誰?剛才誰?!”

我們都迷惘地望著大史,一臉無辜。

“沒誰呀?我們看法輪功呢。”缸子一本正經地說。

“誰是安全員?”

我趕緊前趨,一邊回答一邊穿鞋下鋪。

“剛才誰跟女號說話?”

我回顧一下大家:“沒有啊史管,我們剛才看電視呢,輪子功真邪啊。”

大史說你還他媽甭弄這套,雞巴小鳥還想玩老鷹?明天我拿電棒一突嚕,就出來了。

我們都知道大史是個魔頭,整嫌疑犯跟整牲口似的,根本不把這些人當人看,整個一民間耍猴的,不聽話就鞭子棍子的給。“你們這些人就是賤,不來狠的不老實。”大史的口頭禪如是。我想他絕對同意《死魂靈》裏乞乞科夫說馬夫綏裏方的話:“農奴是應該給點鞭子的,要不然就不聽話。”

缸子可能具體分析了形勢,突然果斷地說:“史管,剛才是我。”我也松了口氣,識時務者爲俊傑啊。

“呸,滾一邊去!”大史啐了我一口後,叫缸子站過去。

“瞧你那個倒楣操行,有點水準嘛,那個野雞長得還沒我後腳跟漂亮呢,你瞎雞巴搭呵什麽?真憋的難受跟我說,回頭我拿電棒給你通通!”大史先冷嘲熱諷缸子一頓,又對我們來了一梭子狂掃,大意是罵我們都跟缸子一個德行,有人養沒人教的玩意,說今天這個事看缸子態度還可以,他老人家也正趕上心情不錯,就算了,以後再讓他撞上,非把我們全塞回娘胎裏回爐不可。

沒有人敢跟他討論這樣做在技術上是否行的通,大家只在意識裏共同呼喚:大史大史,傻逼你快走吧。

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個意外的插曲,對我們今後的娛樂活動基本沒有什麽影響,只是大家學得更乖了,對警察當值情況的資訊交流被空前重視起來。亡羊補牢,未爲甚晚。

(2) 老耙子的個演

一天我們通過勞動號的瞭解到老管教又和大史換了班,缸子說這個情況咱們內部掌握就可以了,今天晚上讓老耙子現一把。

我說省了吧,老耙子整個一活猴兒,能上這個套兒?

缸子說你就甭管了。

老耙子整天在撿豆子的時候哼哼類似遲志強唱的那些“囚歌”,有不少新鮮段子,深受強姦等“涉獄不深”的人的推崇,大概覺得老耙子很有勞改經驗,經常向他探討在監獄裏的生存之道。

我們對老耙子的言論一般是直接封殺,隨便給他戴個教唆犯罪或擾亂軍心的帽子就行。缸子一直把他當眼中釘,關鍵還是老耙子衝擊了他作爲多次犯的地位,所以從不願給他表現的機會,找茬教訓一下老耙子,也成了缸子的一個夙願。

只要不直接影響我的利益,我對缸子基本還是支援的,畢竟我不想把老耙子發展爲自己的“嫡系”,在我眼裏,那是一個魏延式的危險分子,不可重用的,平時給他一些小空間,已是慈悲爲懷。

充滿陰謀的夜晚終於降臨,缸子先扯了幾句閒言碎語,最後說真他媽沒勁,老耙子給大夥來首歌吧。

老耙子欣然受命,當場感情投入地唱了一首“錢啊錢,你是那殺人不見血的刀”,缸子帶頭給拍巴掌,說老耙子你還真牛逼,嗓子比他媽李雙江還好。老耙子說我上小學的時候唱歌還得過小紅花呢。

要擱平常,缸子不把他罵出大便來才鬼,那天缸子立刻就說:“這我信,後來你不是不學好,把好好一前程給糟踐了嘛。”

老耙子說:“還就是,點背不能賴社會命苦不能怨父母,全是咱自己不往好道上走,要不我能在這呆著嘛,一不留神真成歌唱家了,今晚上你們在電視上就能看見我了。”

連強姦都覺得他過了,笑著說看見你給歌唱家舔屁股吧。

缸子說:“強姦你找我給你開庭呢是吧?老耙子給大夥找個樂,你還挑肥揀瘦的。”

老耙子也說:“就是,你好?傻逼德行,真給你個雞巴吃,你還夠戧知道打哪頭啃呢。”

缸子捧場地笑起來,說老耙子一會我跟“窯姐兒”聯繫聯繫,咱跟林妹妹對對歌,你來兩首勞改小調,不把血逼的震住才怪,別老讓她覺得咱屋沒人才。

老耙子推辭道:“我這就是給哥幾個找樂行,真拿出去就現了。”

我一言九鼎地說:“誰敢那麽說?”

阿英說就是嘛,自打對歌以來,咱號兒裏還沒出過節目呢,老耙子你要不給咱掙這個臉就太不拿大了。

“沒有集體榮譽感。”我給他戴帽子。

老耙子笑著說;“那我就試試?”

“試什麽?我對你有信心!”缸子說完,馬上湊到窗口前,側耳聽了聽,他也是怕大史正巧在過道裏啊。

“窯姐,窯姐……”缸子壓著音兒開始鋪墊,估計聲音傳到六號就消耗殆盡了,只要大史在值班室裏看電視,肯定不會聽到。

那邊尖著嗓子乾咳了一聲,似乎在說:“傻兒子,找死呀,不知道今天大史值班嘛!”

缸子回頭沖老耙子一樂,又喊道:“我們給你播放一首外國名歌,一級挑戰林妹妹!”

“耙子,上!”缸子利索地給老耙子騰開地方。

阿英推了一把還有些扭捏的老耙子,老耙子湊到窗前,運了口氣,似乎正對著一個碩大的麥克風。

缸子又鼓勵了一句,首次登臺獻藝的老耙子開始唱,西部民歌的流水調,還攙雜了些《一封家書》的味道:

“姑娘姑娘我的搭檔,你使我精神舒暢。

手撫著姑娘我什麽都忘,一上床就玩到天亮。

記得那一次我剛剛上床,公安局就來到了現場。

冰涼的手銬戴在我手上,就這樣走進牢房。

……,……

有朝一日走出這牢房,我和姑娘她斷絕來往。

狠狠罵著那害人的姑娘,從此我不進那髮廊。”

我們一個勁叫好,過道裏還沒有動靜,缸子催促老耙子繼續:“非把林妹妹吊出來不可,以後林妹妹就是你的專利!”

老耙子精神一震,清了清嗓子,把一口痰噴出窗口,聲音提高了很多,開始悲悲戚戚地演唱下一首:

“月兒彎彎挂在樹梢上,我含著眼淚告別故鄉。

深深地給娘(我)磕個響頭,叫一聲娘您可要保安康。

……,……。”

“感動啊。我都快哭了。”阿英深情地說。

缸子一直站在鋪上,側臉觀察過道裏的動靜,終於,他貓兒似的眯下來,丟個眼色,我們前鋪的幾個都詭秘地不言聲了。老耙子還在忘情地挑戰著林妹妹:

“……早飯還是一個樣,兩片蘿蔔半碗糊塗湯。

端起糊塗湯,想起親(的)娘啊,娘她已是白髮蒼蒼。”

突然,老耙子咯嘍一音效卡住了,大史如從天降,已經鐵塔般站在探視口的外面!老耙子臉上的表情實在難以描繪。

“大史……”老耙子方寸突亂,居然讓人大跌眼球,嗑磕巴巴叫出一聲“大史”。靠,爺們兒怎麽琢磨的。

大史抑揚頓挫地破口大駡:“我、操——你娘的!老逼還夠美!業餘生活豐富呀!我今天非叫你豐富足了不可!老耙子——今我讓你沒齒兒!變——棍兒!”說完大步流星地走了,不用說,肯定是繞前門來了。

“操,今怎麽又換他啦?”缸子一臉不解地問。

我說不對呀,今天應該是老頭兒值班,是不是老頭兒?

阿英和肖遙都說沒錯,是老頭值班。大家那臉色,好像都挺同情老耙子。

估計大史已經走出過道,女號那邊突然傳過一句韻味十足的歌詞:“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

“傻兒子,折了吧?”姚姐幸災樂禍地隔空採訪。

缸子還沒接茬,前面的鐵門響起來,老耙子表情怪異地看我們一眼,苦笑著說:“得,爺們今兒認栽,餃子沒吃逼沒操,還弄一嘴大燎泡。”

大史哐地一腳把門踹開,直取老耙子,近身不問青紅皂白,先通通一頓暴踹,老耙子只哼唧幾聲,沒有太激烈的反應,嘴裏不綿不火地說:“史管,我錯了,錯了。”狀態很乖巧。

“你個老逼,什麽歲數啦,還那麽大射勁!”大史不解氣地又照老耙子大腿跟補充了一腳,老耙子堅強地一呲牙,輕輕吭了一聲,繼續說:“錯了,史管我錯了。”

缸子也說:“史管您消消氣。”

大史指著缸子罵:“你也不是他媽好油。”

我趕緊給大史上煙,一個勁說好聽的,我聞到一股酒氣。大史抽了口煙,對我說:“你是安全員是吧,管不了這老逼是嗎?”

我說我是看他那麽大歲數了,能給他點面子就給。

“給個雞巴!這種人就得打!”

我說平時我就是以思想教育爲主。

大史情緒平靜了些,對我說:“頭回進來吧,你的事我瞭解,你也是傻逼呀,施展一個逃犯,還給他錢!能跟罪犯講哥們兒義氣?跟罪犯就是專政,你死我活!”大史環顧了一下四周:“操你們小媽的,誰再給我炸毛兒看看!”

“你,安全員!明天把情況跟你們盧管說說,好好修理這個老雜毛兒!”

我說史管就不要告訴盧管了吧,該怎麽教育他,不就您一句話嘛。

大史聽得可能舒服了,他踹一下地上的老耙子:“起來老逼,裝王八不會翻個兒了?”老耙子馴順地說:“史管我起來。”說著呲牙咧嘴地站起來,腰卻一下直不到位,臉上也寫滿痛苦的符號,不知是真是假。

大史拍著他的臉,語重心長地說:“不是看你老糟了,我非給你過過電!”

老耙子誠懇地點著頭:“史管,謝謝您,我長記性,我長記性。”說後一個我長記性的時候,老耙子的眼光在我們幾個身上迅速地掃過,有些怨毒。

大史又給我們上了一通人生大道理,打著飽嗝,甩手走了。

缸子關切地問:“耙子,沒事吧?”

老耙子擺擺手:“就是活動一下筋骨,給我按摩了幾下。”

我跟缸子說:“以後咱得長教訓,今天就算拿老耙子交了學費了,以後這林妹妹咱誰也甭惦記了。老耙子愛唱歌,就只局限咱內部娛樂,不對外交流了。”

老耙子一邊瘸著腿往自己鋪位挪,一邊說:“以後內部也他媽不交流了。”

對歌“錛檔兒”以後,老耙子情緒一直低落。憑藉多年的監獄生活經驗,他不會不明白,自己讓缸子給算計了,雖然,這還不至於成爲他心裏“永遠的痛”,但在精神和肉體上遭受的打擊也夠他消化一些日子了。

大家不斷拿那件事找樂兒,那些天老耙子成了笑柄。缸子要打擊他囂張氣焰的目的算基本實現了。

被大史一通亂踹後,老耙子的身體狀況挺糟,頭也昏,腰也疼,不可避免地影響了撿豆子的工作。頭一天他沒完成定量時,我讓強姦等人抄了把手,突擊完了,幾個臭小子臉都耷拉得長筒襪一般。

缸子跟我說,勞改單位有句話,叫“幫命不幫活兒”,老耙子這樣奸猾的人,你給他開這個頭兒了,只能助長他偷懶的惡習,還會帶動別人,風氣就壞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缸子讓我記住。

我核計了一下,覺得這裏跟社會上還真不一樣,“比學趕幫”那一套不靈光,一群五毒俱全的傢夥能有什麽素質?就得專政,大史說的沒錯?轉天我一看老耙子的豆子剩得更多了,立刻堅定了信念。

我說:“完活的休息了。”

然後轉身進了屋,看都沒看老耙子一眼。

缸子歡天喜地地招呼大家趕緊進去。

鎖小門的時候,老耙子狼狽地提了小半口袋沒撿完的豆子進來,佝僂著腰,一臉苦相。我知道他是誠心給我擺樣兒,挑逗我的菩薩心腸?

我故做驚訝:“呵,老耙子還剩這麽多呢?”

老耙子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求助:“腦袋也昏,腰也直不起來了。”

我關切地說:“回頭你跟盧管申請一下,看能不能給你少分點活兒。”

缸子說:“是呀,你那豆子是按人頭分下來的,你不幹誰幹,不能總大夥給你攤吧。盧管要是發話讓你歇了,誰也不攀你,還都替你高興呢。”

老耙子失算了,絕望地蹲下去,在牆角開工。

缸子望著我笑起來。我素著臉兒,沒搭理他。我想起大史說他的那句話:“你也不是他媽好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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