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集

王力雄——《我與達賴喇嘛的四次見面》(之四)

【大紀元10月27日訊】當天下午達賴喇嘛要參加一個畢業典禮,並在典禮上演講。那是霍普金斯大學專門培養政治與外交人才的國際研究學院,美國政府不少高級官員都是從這裡畢業。學院有一個悠久傳統——每屆畢業生在畢業前搞一次投票,選舉他們最希望在自己畢業典禮上演講的人物。這屆畢業生的投票結果,達賴喇嘛位居第一。學院因此對達賴喇嘛發出邀請。恰好本屆畢業典禮與達賴喇嘛訪問華盛頓時間一致,流亡西藏本來就很會做公關,尤其對這種掌握未來美國權力的學校更予重視,達賴喇嘛便如約而至。

我得到兩張票,約了一位朋友一塊去,順便給我當翻譯。上午剛剛見過那麼嚴密的保衛措施,擔心畢業典禮參加的人多,排隊做安全檢查肯定需用很長時間,於是提前半個小時到場,結果卻是進出自由。可能因為達賴喇嘛只是畢業典禮邀請的嘉賓,不是他的專場活動,因此也就不好專為他的安全對來賓進行檢查了。單從安全角度,只要有這樣一場不進行安全檢查的活動,上午看到的那種戒備森嚴就沒有了意義,因為刺客肯定會避開上午那種場合,選擇這種既方便又容易逃脫的地方下手。

畢業典禮開始前,先是畢業生入場。其中一個畢業生在她的博士帽上用白膠布貼了一個「Free Tibet」,在一片黑方帽中非常顯眼。這種情景並不只是在達賴喇嘛出席的場合才會看到。去年我在新英格蘭的鄉村參加一個當地人的節日,也照樣看到西藏的雪山獅子旗,還有幾個人專門為流亡西藏籌集捐款。西藏問題在西方社會影響之深,波及之廣,是長期呆在中國之內的人難以想像的。

畢業生入場後是貴賓入場。達賴喇嘛走在貴賓行列最前面。全場歡呼雷動,大都是對達賴喇嘛。貴賓從中間過道走上主席台。我的位置是靠過道的第四個座,陪我去的朋友在第三個座。達賴喇嘛就在我們旁邊停下,親吻了一個孩子。我那朋友事後特別遺憾地說,如果她是在緊挨過道的座位,就要跟達賴喇嘛說話,而且要把我介紹給達賴喇嘛,告訴他我是一位關心西藏問題的中國作家。我沒有對她講我和達賴喇嘛剛見過面。

在達賴喇嘛之前是校長和其他一些來賓的講話。其中有一位美國國防部的副部長,他是這個學校的早期畢業生。當解釋國防部副部長是個管什麼的官時,他調侃說如果誰對中國有多少導彈瞄準美國感興趣,就可以問他。從這種笑談可以看出,在美國軍事部門的思維中,中國已經開始取代垮掉了的蘇聯。

達賴喇嘛的演講在最後壓軸。他先用藏語講,有一個藏人在他身邊做翻譯。不過講完開頭他就不再用翻譯,自己講英語。他說他是可以講英語的,只是發音不太好,但是能夠把意思講清楚。那麼為什麼要先講一段藏話呢,因為有個翻譯在旁邊嘛,要是他一點藏話不講,翻譯不就失業了嗎?他講話很逗,不時惹得眾人大笑。

他的演講大概意思是,人是需要具有知識和能力的,所以人需要受教育,你們到這個學校來學習,目的就是要獲得知識和能力。但是僅有知識和能力是不夠的。如果你沒有同時具備對人類的關愛和對社會的責任感,那麼知識和能力的作用就可能是相反的,變成對別人的毀滅,同時最終會毀滅你自己。你越有知識和能力,毀滅的能力也就越強。因此,只有人具有對社會的關愛和對社會的責任時,知識和能力才會發揮好的作用。這番話在我聽來,對中國當前的教育狀況倒是最有針對性的。中國的學校可以製造出大批專業人才,在專業範圍內頭腦精明,才能過人,然而對社會和人類卻沒有愛心與責任心。這樣的人很容易把他們的才能用於做壞事,並且把壞事做到很有水平的程度,這種情形在當今中國已經司空見慣。

演講結束後,達賴喇嘛離開。全場再次歡呼雷動,經久不息,他也頻頻回頭致意。我們對往下繼續進行的典禮沒有興趣,也就隨之離去。會場外面,達賴喇嘛的車隊已經起動,路兩邊的人向他的車熱情招手。一位女記者搶著用手機發稿。國際援助西藏組織的主席也在外面,跟我打了個招呼,又匆匆走開。

外面陽光明媚,春風和煦。我突然想到地球另一面的北京會怎麼看待這一切。昨天是「十七條協議」簽訂五十週年的日子,布什總統在這一天和達賴喇嘛見面,並把見面地點安排在白宮。北京無疑會認定是蓄意安排,特地利用與「十七條協議」五十週年的重疊表達一種挑釁。上午和達賴喇嘛見面時,他專門告訴我這個時間安排沒有特殊意圖,完全是巧合。如果日程全部由美國方面安排,我相信他們可能的確不會想到那日子有什麼特殊。然而美國人想不到這一點,西藏流亡政府也不會想不到。這種時間重疊對北京一定會構成刺激。最近美國國會剛通過新的西藏政策法案,批准給流亡西藏更多支持。達賴喇嘛這次來美訪問,陳水扁正好也同時來美,受到國賓規格接待,跟江澤民、朱鎔基訪美的接待規格一樣,行動也不再像前兩次來美時那樣受限制,會見了多位國會議員,其他活動也安排了不少。紐約市長朱立安尼無論在江澤民、朱鎔基、李鵬哪一個到紐約時都拒不見面,把他們說成專制政權的代表和六四慘案的劊子手,陳水扁到紐約時他卻不但要見,還要贈送榮譽市民的金鑰匙。這些無疑都會被中南海認為是布什上台後對中國的蓄意挑釁,並且是一個合謀,藏獨、台獨等各方反華勢力正在美國的操縱下走向同污合流。

我恰好在這個時候來美國與達賴喇嘛秘密會見,當局對此會怎麼看,這使我多少有點擔心,如果硬把我這次活動說成是整個陰謀中的一個組成部分,那是很容易給我定一個罪名的。

當天晚上和WA、JM,還有一對藏人夫婦在JM家附近的一個中國餐館吃飯。他們都是拉薩人,但都很久沒回去了。懷念家鄉,卻只有聽我這個漢人講一講拉薩的現狀。晚飯後大家分手,我跟JM去他的新房子喝酒聊天。

JM剛買的新房,是那種Town House。他在美國十幾年,一直租房住,花掉的租金早超過房子。現在終於買房了,由此也看出他的心態變化。原來始終不買房,是認定自己不會定居美國,遲早會回西藏,現在則開始正視「現實」。聊天的時候,雖然他面帶笑容,但總讓我感覺心頭徘徊著一絲傷感。他沒有談他現在對西藏前途怎麼看,但我感覺他內心深處已不像過去那樣堅定和自信。倒不是他本人變了,而是十幾年過去,理想不但沒有接近,反而似乎變得更遠,我想如果不是迴避的話,每一個獻身自由理想的藏人都無法不為之黯然。

當晚我住在JM家,房子還沒有添置傢具,我的房間裡只有一個床墊放在地毯上。

第二天,5月25日早上,JM上班前先送我去機場。我從那裡飛洛杉磯。我欲言又止,沒有告訴JM此行來美國是見達賴喇嘛。倒不是為了防範什麼,JM是個靠得住的人,只是我不知道該把話說到什麼深度,那就不如不說了。不過估計他從我的日程安排——達賴喇嘛到哪我也到哪——也猜得出。這一點好幾個人都注意到了。國內部門如果分析我的行蹤,當然也會看出其中的關係。

WA當天從另一個機場飛,比我晚一個多小時到洛杉磯。達賴喇嘛一行已經在前一天到達。WA在達賴喇嘛下榻的 Pasadena Hilton飯店開了一個房間,我去那裡和他會合。達賴喇嘛這次到洛杉磯的主要目的是給當地華人佛教徒舉行一次為時三天的傳法。這是他第二次到洛杉磯做這種傳法,一方面是為普及佛教,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流亡西藏正在加強對華人的工作。現在無法與大陸漢人接觸,他們就對海外華人開展」統戰」。

5月26日,達賴喇嘛的傳法進入第二天,我和WA去聽了上午的傳法,講的是「般若心經」。入場前要經過安全檢查,背包不許帶,人人走檢測門,還有警衛用儀器在身上掃。達賴喇嘛的一隊保鏢是從華盛頓跟來的,據說為他們和他們的設備花的錢遠超過達賴喇嘛一行自己的花費,只不過那花的是美國政府的錢。來聽傳法的人在我看已經相當多,不僅有中國人,還有不少美國人,包括形形色色的佛教僧侶,看模樣屬於好幾個不同的國家。但是WA還是認為組織得不夠好,來的人不夠多,大概那是和他們以前所見的盛況相比。

我和達賴喇嘛的見面安排在上午和下午兩場講經之間。安排給我和達賴喇嘛的談話的時間不像原來以為的那樣充足,事實上比第一次見面多不了多少,因此我需要考慮如何在那樣短的時間說出盡可能多的話,同時還得把要表達的內容說明白。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2001年寫於拉薩 2006年整理於北京

--原載《民主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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