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劇作

電影文學:熱核戰(3)

  13

一雙柔軟的手在他臉上撫挲,一雙辰星般的眼睛,心頭一熱:「是你!」姑娘蹲在地上掠了一下頭髮,吃驚地說聲:「是你啊!」已經把他攙起來,又微笑著對兩個追捕的士兵說:「我的男朋友,剛才我們一起送傷患到醫院的。」男子覺得自己已被架在一個姑娘肩上,慢慢向前走著。

大雨中,兩個相依的身影,雨傘下是另一個世界,無聲無息……男子忽閃了一下,姑娘連忙扶住;姑娘一個踉蹌,男子立刻攙起……響起了一首蘇聯歌曲〈瞬間〉的旋律(塔利維爾吉耶夫 曲,羅日傑斯特文斯基 詞):

  

  你不要傲視寶貴的時光

  到時候你會理解光陰荏苒

  像槍彈的嘯聲嘶過耳畔

  那瞬間那瞬間那瞬間

  

  天降的暴雨由雨點匯成

  細水積成的江河長流不斷

  你有時幾乎期望半生

  苦苦等待自己的瞬間

  

「我叫露露,你呢?」姑娘大方地說。「我的名字叫軍人。」一個聲音在心裏說。他頭部漲痛,暈眩。「我知道你是個軍人。」露露爽朗地說。「你怎麼知道?」男子腦海裏閃過一絲警覺,「我男朋友也是這樣的。」「噢?」軍人已站正了身子。「他們總是挺直的。」姑娘挽著他的胳臂,調皮地曲腰一笑。男子接過雨傘,高高地舉在頭上。

  

夜靜靜地,小雨淅淅瀝瀝,在一條小路口,柔然飄來了朗誦聲:

  

  啊!在倒下去的路口——

  每一聲嘆息/每一次顫抖/都把心靈的十字架/豎立在自由的曠野上

  在牧場上/在墓場上/在死去的土地上/在靈魂的荒草上/

  在所有的歷史的記憶上/在倒下去的路口/在哭泣和告別的日子/在鎮壓和強姦的地方

  豎起來/一點點一點點/豎起來歲月的白骨/人類的脊樑

 

  14

像是在什麼地方聽過,他微微顫抖了一下,停下了腳步。「是話劇團的演員,晚上睡不著,我們經常聽到的。」姑娘夜鶯般的聲音在耳畔響。「到了。」露露清脆地說了一句。是這裏嗎?男子佇立在破板門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個小時前,自己曾越牆依簷避雨。此刻,門前牆上已貼了一張通緝令,他眼裏飄過一絲恐懼,被攙進一個庭院,進了一間小屋,裏屋傳來婆婆的聲音:「露露,你回來啦!可不要再出去了,早點休息。」姑娘把地上帶血的布巾和紙收拾了,讓他坐在床上,倒了杯水。一刹那間,男子看見了桌上一個小鏡框裏的軍人照片。

「是這裏了!?」

  

姑娘轉身又端來了盆熱水,放在臉盆架上,拿了毛巾和肥皂,用手示意了一下,出去了。

  

他站起來,向小屋裏打量:

最普通的中國,一床一桌一椅而已。牆上糊著報紙,有的已經剝落;天花板是蘆席,一個角坍落著……它濃縮著貧困的祖國,貧困的城市工人家庭……但因為有了一個中國軍人的音容,而變得溫馨美麗。

廚房此時,正傳來一首蘇聯衛國戰爭時期歌曲〈尋找〉的斷續小聲的哼唱:

「篝火熊熊,風兒傳情……飛向遠方,天南地北,萬水千山,一路上我把你尋找,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到,追隨著你直到天荒地老,縱然是希望渺茫,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到!」

透過窗紙,一個朦朧的身影,漸漸明晰了,姑娘彎著苗條的腰,正在煤爐上的一口小鍋裏,打著雞蛋……

門上發出輕聲的「篤篤」,他連忙從躺靠的被子上起身。姑娘蓬亂著頭髮,雙手端著一碗麵,上面兩個打雞蛋,嫩嫩的蛋黃在玉雪的蛋白中顫動……姑娘閃耀著明亮的眼睛,歉意地站在他面前,他連忙雙手接過。一股蔥蒜和麻油的香味撲鼻而來,腸胃裏一陣蠕動,「為什麼?」他注視著姑娘眼中的血絲。姑娘撩了一下頭髮,「不為什麼。」眼睛眨了一下,直視著他,在他面前坐下,雙手捏在一起。「互相幫助吧。探親回家嗎?」軍人心裏一震,手裏的麵碗微抖了一下。姑娘不察,又撩了一下頭髮,明亮的眼睛閃動了一下,「我是紙箱廠女工。明天還要上班。你也早點休息吧!」 露露站起來,看了他一眼,扭動了一下腰肢,轉身,掩上門,無聲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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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的白雪地,松木椽子的板屋。屋裏,燒著柴堆,年輕女人,鵝蛋形的臉,給孩子套上厚襖,從鍋裏盛起湯泡麵,上面兩個打雞蛋,嫩嫩的蛋黃在玉雪的蛋白中顫動……又轉身在灶前蹭玉米棒……「只要你把國家看好了,我和孩子在老家,怎麼樣都行……」女人用皴裂的手掠了一把頭髮,彎下腰向木盆裏蹭……黑紅的臉膛上,額頭和眼角現出了細細的皺紋……軍人哽咽一聲,用雙手捂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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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側轉,天亮前,聽到外屋響動聲,傳來到熬中藥氣味,咳嗽聲,起身,看到隔牆過道上躺著的病婆婆,輕推門,姑娘在廚房鏡前梳妝,一頭蓬鬆的長髮正搭覆在隆起的胸乳上……軍人疊好鋪蓋,拎起挎包,在桌上悄悄壓上1元錢,躡手躡腳地,推門……姑娘正高揚手臂,向腦後挽起長髮,一隻手取下銜在嘴裏的橡皮筋,朝頭上繫去……軍人有點不捨地,悄悄走出,輕輕推開大門,離去……

(明日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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