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惜福

惜福的人

认识他是在一次文友们的聚会上。他个子不高,有点拘谨木讷,不起眼的样子像他朴素的衣着,黝黑的面孔嵌着一双慈善的眼睛。农民?修理工?生意人?猜不出他的年龄和职业



彼此一介绍,原来是个教书匠,在一个镇上中学教英语,而且还是个诗人呢。他谦恭地哈腰给我们散发几张列印好的纸,是他的大作——一些短诗及诗评。三言两语有点意味,却常常戛然而止,像刚升上高空的风筝忽然断了线,也类似英美文学的某种语言风格,或者难以跟他深入下去的谈话。

海吹神聊一阵,不觉已是中午。召集者谢总经理是个儒商,他唤来服务员点菜用餐。这时有人提醒说符老师不吃荤,可多点几个素菜。一向随和的谢总转身问他说:你能吃啥点啥,自家人不用客气。他见状连连摇手说:不不不,我只用一个净蔬菜就得了,大家想吃啥就点啥,不用特别照顾我。

我料他是身染微恙,忌口而已,随口说如果身体不是大问题,就吃点杂鱼汤吧。他望着我,带着很浓的乡土口音诚恳地说:多谢了!我是吃长斋的,不沾肉不杀生已有三年了。

咦?我眼睛一亮。他居然是这类人。他解释说:以前我是受夫人影响,逢初一、十五吃素,足足有八年,三年前才彻底断了荤,一天三餐都用素的。

哦!我点点头:那营养供得上吗?

没事,心净身轻,消耗不大,身体也蛮好。他补充说,我和夫人都教书,一样信佛教。说这话时,他一点也不忸怩,自自然然的口吻。估他样貌该是与我一样的中年吧,正是欲望四起,名利心横溢的时候啊!如何他就忍了,淡了,戒了呢?成为一个“天然去雕饰”的人,容易么?不容易。我肃然起敬。

餐毕,席上剩了一些菜,居然是蔬菜居多,估计大家都不多动筷。谢总结账后,符老师环顾四下说:这些菜,你们要不要?大家连忙说:我们不要,你打包回家,不要浪费了。那我要了。他站起来撑开服务员递来的塑胶袋,乐呵呵地托起一碟,边倒进去边说:这是福呀!要惜福呗,家里有菜,其实我拿回去也是送给需要的人。他仿佛自言自语:福呀,浪费不得,惜福才有福……原来有点木讷的神态忽然变得像一个孩子。没有一个人感到可笑。

知情者透露:早在几年前,他就节省出微薄的薪水,自己约稿,组稿,编辑,付印……“一条龙”自办出版诗报,免费赠阅师生文友,有一期没一期的。累,却快乐着。

席间,有人问起他的创作情况。他说停笔好一段时间了,因为他兄弟给了他一块二、三十亩的荒地,四边绿野溪流环绕。他正东奔西跑筹资金开发荒地,想在那里创办一个专设斋餐馆的度假地,让文人朋友们有个休闲好去处。

一介穷书生要办度假村?尽管难以置信我们却相信了。他说没经验,自家设计找人建设,既要筹资金,还不能误了上课,手磨粗了人晒黑了鞋跑破了,仍进展困难。倒是山坡上俯捡皆是的散落小径、溪边、树丛的“善德巨在”、“心浴莲香”、“惜缘”等佛言金语,宽慰着他激励着他。那是他自己化废为宝,廉价买回大量没什么用处的边角碎石片,一有空就拣出中意的,自己题写、镌刻、打磨而成善心石。他的一手毛笔书写得端正而干净,正好派上用场。

临别时,他忽然走到一个文友跟前,伸出一双粗糙的手说:“感谢你给我的报纸投稿,感谢你支持我!再见!”缺资金,报纸都停办许久了。即便如此,他仍不忘感谢来稿的人。

这是一个懂得敬畏,知道感恩的信徒。这天,他无意间拨动了我们在场许多人尘封的心弦,那是什么——信仰?善良?坚忍?

一个星期后,我决定去看他,友人说他愿意开私家车送我去。我说不用了。我更乐意去汽车站坐颠簸的中巴到镇上看他。礼物么?是我一大早赶到郊外农田边,守着农民采摘下的一大捆滴露的蔬菜。

那些散发泥土的新鲜香味呀,像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