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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散文:一 夜 惊 梦(1)

作者: 兰 心

说起来,我家先生也算系出名门,乃宋武穆王岳飞第三十世孙,五子岳霆之后,世居山东岳家庄。

先生深目高鼻,长身玉立,天生卷发,宛如洋人 。

当年,因爱下嫁,婚后的日子却一直过得战战栗栗,如履薄冰。我那时在商业局同时做着好几摊工作,忙得几乎飞起,加之孩子和家务,整天如陀螺也似。这都不论,最让人怵头的,是回到那个冷如冰窖的家,去面对那个时时咆哮的所谓丈夫。

那个时候,我们的婚姻已经触礁,几近劳燕分飞。

芝麻开门 顽石点头

好友凤君是位医生,曾亲眼见识过我家先生的雷霆之怒,对我的处境十分忧心。 “要不,你劝他去炼法轮功吧,修修真善忍,性子慢慢就磨下来了” “当真?听说炼功能治病,啥功法还能让人改个性子?” 凤君特地洗过手,恭而敬之地递过一本书,蓝色烫金的封面:“你请本大法书,他要有缘,你们就啥都好了。”

虽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万一这个世界真有奇迹发生呢?我把凤君珍而重之的那本书“请”回家,指望芝麻开门,顽石点头。

“没空!没看见我正忙着律考吗? 正事儿还顾不过来呢,哪有心绪看这种闲书?!” 先生不屑地瞥了一眼,顺手就把书扔到大立橱顶上,“呼”地一声,就此尘封。

这一扔,就是两年。等他终于拿到律师资格,有一件事却让他心中耿耿,开始怀疑中国的法制。苦闷之余,居然福至心灵,想起了那本尘封已久的《转法轮》。

六月飞雪,铁树开花,不知点中了什么神秘的玄机,倏然间日月倒悬,时空变幻,一向阴郁烦躁的先生,突然如阳春三月,遍地花开,天天口角含笑,时时吟唱不歇。

我和儿子面面相觑之下,心里不由狂喜。老天!老天!你可算开了眼,拯救我们母子二人逃出生天。

那真是一段人生的黄金岁月,先生拿到律师资格后,从中学调入人大法制委。工作轻松,心绪安闲。儿子不用时时面对虎啸,我亦可放手工作,心无旁骛。

纵使我是个全然的无神论者,也在心里给李洪志大师默默合十。

法像,经书,铜炉,檀香,先生在音乐缭绕中打坐,双目微闭,鼻息悠长,时光仿佛在氤氲的香烟中沉沉睡去。

我踮足而行,摇摇手指,和儿子窃窃私语“嘘—”。

花开了,花又谢了。儿子好像抽穗的庄稼,夜里仿佛都能听见拔节的声音,一天天高了,也开始换牙,开口一笑,狼牙山洞一样,他就使劲憋住,怕人笑话。

那些年,行政机构改革,我们商业局整体转为企业。我和我的同事们,一夜之间从体面的机关干部,变身为引车卖浆之流。向来宁静的机关大院,车声碌碌,日夜不息,喧嚣热闹,俨然集市。

我开了一家书店,小老板做得倒也像模像样。本以为,平静安详的日子从此天长地久。

乌云油墨一样晕开
淹没了天地

起初,那不过是天边一朵小小的云,谁也不曾在意,却渐渐如油墨一样晕开,灰暗了整个天空。

先是,各地公安局对所有炼法轮功的登记造册,事无钜细,上查三代。人们不疑有他,毫无隐瞒,和盘托出。接着,设在各单位会议室的学法点一一关闭。

最后县城最大的炼功点五交化大厦门前广场,开始遍布公安民警,中间是闭目打坐的修炼者,四周是虎视眈眈的眼睛。

先生天性勤谨,每天凌晨提台录音机去广场放炼功音乐,顺便清扫卫生,天天如此,从不缺勤。

“这几天风声挺紧,上头说不让炼法轮功了?咋回事啊?”我问先生。

“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国务院中央办公厅发了一封公开信,各大报纸都登着呢。说炼功不炼功,信仰不信仰,都是个人自由。 只怪本地公安听风就是雨,不按上级精神办事。”

我担心地说:“听说潍坊抓人了。”

先生说:“咱这里也快了,每天早晨炼功场上,公安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我劝先生道:“你就回家炼功得了。”

“就像老功友说的,谁回家我也不能回家啊。”先生无奈地一笑。

犹记得那天早上,晨雾未散,太阳初升。我和往常一样忙着家务和孩子,披头散发,衣履不整。院子里的小铁门“吱扭”一声开了,抬头望去,先生的上司面沉似水地走进来,我急忙笑脸迎上。听到的却是冷冷的一句: “通知家属一声,你先生今天凌晨要去北京上访,为法轮功鸣冤叫屈,在黄河大桥上被抓了,现押在看守所。”

“啥?啥?”我如遭重击,语不成声,急急摀住心脏,却见儿子惊疑的眼神,忙把一边的小手握住。

黑云压顶,日月无光,一向宁静的日子突然间面目狰狞。

从那一天起,世界,再也不同了。

但凡是先生的亲友,都被请了来,苦口婆心,轮番劝阻。大姑姐甚至当面给先生跪下了:“听人一句劝,别炼那什么法轮功了。咱老爹老娘都七老八十,土埋到半截脖子了。千亩地里一棵苗,家里就你这么个宝贝疙瘩老儿子,你要是让政府给判上几年,可不活活地要了俩老的命?”

公公须发皆白,颤颤巍巍,紧紧拉着先生的手,眼有些红,手有些抖,像笑,又像哭,只喃喃道:“看见你,我就放心了。看见你,我就放心了。”

先生攥着公公的手,依然不写放弃修炼的保证书。一干亲友见先生如磐石般冥顽不灵,终于知难而退,纷纷远避。

一日,先生从单位回来,面色有异:“领导非要我上电视认罪,我死活不答应。”一顿,又道:“以后,家里家外就全靠你了。老人啊,孩子啊,一切托付。” 见先生低首叹息,眉目间尽是苦意。

小院里已是初秋,黄叶飘零,宛如纸人般的先生踉跄而去,仿佛不胜风力。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几百年前的岳飞,忠贞勇士,却惨死在风波亭上。

本来,单位有意提名他为法院副院长的。而今,自己的事业固然焚之一炬,儿子的未来也将一团漆黑。

只见先生的头,低低的垂下,仿佛巨石压顶。我心一恸,先生天性清高,目下无尘。而今,天下之大,何处可以容身?

我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拦在先生身前:“电视认罪? 我去找你们领导,还想逼死人吗?”

我出面到先生单位一搅,电视认罪作罢了。可先生也被从人大法制委贬回中学,楼上楼下地去搬矿泉水。

黑暗的波涛,如钱塘江十五的潮头,呼啸而来。海天一色,声若奔雷,我们小小的三口之家,仿佛要顷刻没顶。

一年之间,四次被抓。眼见得先生腮凹下去,眼凸出来。须发皆白,胡子邋遢,穿上囚衣,剃成光头,人日逐一日地瘦成纸片。

走在街上,人们看我们娘俩的目光,惊而且惧,夹着三分怜悯,二分好奇,我苦笑着摸摸鼻子,怀疑自己长了一脸大麻风。

先生时而被软禁,时而被收监,三集五日,我就得带着儿子去送送牢饭、西瓜、馒头、凉席,不一而足。

本以为,这就是谷底。直到那一个夜晚。(待续)◇

(此文发表于1255F期B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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