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金燕:《上访》

曾金燕

人气 33
标签: ,

【大纪元5月30日讯】《上访》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国内版,片长318分钟,国际版(在戛纳电影节上播放的版本),片长120分钟。导演赵亮。

2009年5月24日-30日,第六届中国记录片交流周在宋庄进行。5月29日下午1点,我到现象工作室看了318分钟版本的《上访》,随后主办方做了一个小型的讨论会。

看片现场情况,可点击http://fanhall.com/group/thread/14480.html

我希望能有机会再看一次此片。虽不知其发行渠道,但相信此片不久就会流传开。

上访是又一“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象,根据社科院于建嵘老师的介绍,现政权的上访起源于毛泽东在延安时期。虽然它一度成为文革时期派系斗争的工具,但总的来说,上访是弱小无势力无“关系”者在穷尽司法途径不得社会公正时,寄托于青天大老爷的一纸批文可以确实地解决他/她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挽回损失,过上正常的生活。十几年、几十年上访不得结果的经历,让一些访民痛不欲生,却又欲罢不能。一再的挫折,使他们更加焦虑地寻求有朝一日的正义:万一这一次香港回归中央重视访民的冤情,就把我的问题解决了呢?除了寻求公义的渴望,诸如此类的幻想,成了支持访民坚持上访的一剂安慰。

上访众生相

《上访》完整版共分三部分,时间跨度从1996年到2008年,整整12年。第一部分描写上访者的众生相。男女老少,来自五湖四海,民族也不尽相同,齐聚北京上访,原因也各不相同。有的为了被杀被残的儿子,有的为了屈死的老公,有的为了被拆迁或收回国家的房屋、田地,有的为了身后数百名生活无依无靠的下岗工人,有无权无势的民办教师,有无故被通缉的私营小企业主……最讽刺的是,也有律师为了律师事务所的冤情上访,也有前政府中层干部上访。几乎每个人背后,都是一部血泪史——要不是有莫大的冤屈,要不是已无立足之地,谁会选择来京,饥寒交迫,被城管警察东撵西赶又殴打,在各部门信访办受尽白眼和踢踹?白天,他们像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样,一次又一次到各相关职能部门排队领表上访等待面谈;其余时间,千方百计地躲开城管、警察和地方劫访的官员,做一些维持生计的活计。所谓劫访,即地方官员把上访人员劫持回乡,阻止其上访进而影响形象及政绩。访民们有靠捡破烂为生的,有靠在火车站出口卖地图为生的,也有靠老家对他们寄予申冤厚望的乡亲捐款为生的。住上几块钱的小旅馆,是访民们最幸福的事情了。桥洞里,临时搭建的窝棚,甚至一块塑料布,都是居住的好去处。一位驮着棉被的民办教师说,只要找个不被露水湿了的地方就可以了。他向另外一位访民借一块塑料布,对方屡屡嘱咐他:要铺在平整的地方,免得压破了。他们共同面对的,是瞎了眼的司法体系。侵害他们权益的,要么是有权有钱者,要么干脆直接是政府部门。

上访母与女

影片第二部分描写来自南京的一对上访母女。这部分是整个记录片的亮点,它可单独成一部片子。现实比小说、戏剧往往更加可笑、可悲、可叹。这也是记录片的魅力所在。一名妇女(戚华英)和丈夫(方大胜)接到通知双双去医院做体检,医生建议给丈夫输“营养液”,结果丈夫在输液过程中昏厥死去。地方政府把尸体火化后说其病死。该妇女不服,要不到说法反而被指有精神病。她带着4岁的女儿(方小娟)到北京上访,一直至今。中途多次被遣返、关押到收容所、拘留所、精神病院。4岁的幼儿渐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流落街头,或居窝棚,除了保安、城管、警察还有盲流,母亲怕她被坏人拐骗发生不名誉之事,对女儿看管非常严厉。处于青春期的方小娟,对此当然非常不满,也对上访这条路彻底死心。当获知自己是戚华英夫妇收养的女儿时,方小娟的愤怒和不满终于付诸行动——她选择离开母亲,离开上访之路,过自己的生活。刚开始是和一个“真心对我好”的男孩子坐上了开往连云港的火车,后来到了江苏泰州。走投无路的小娟,给曾经一再对她们母女示好的信访局张云泉局长打电话了——这在母亲戚华英看来,是小娟对她最致命的伤害。

张云泉罗生门。《人民日报》、人民网、新华网、中央电视台以及各地方媒体纷纷报导张云泉“党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儿子”、“做人要像人,做官不可像官”、“信访局长的好榜样”、“全国道德模范候选人”……总之是又红又专的官方典型样板人物。他之所以红起来的一个原因是他处理了小娟家的案子,认小娟为干女儿,使她“从蓬头垢面满身虱子性格怪癖冷漠的小姑娘变成漂亮能干的姑娘”。连作家张耀杰都采信了官方对张云泉的报导,在胡平等人举办的网络期刊《人与人权》撰文《信访制度与人权保障》时,把方小娟碰到张云泉作为一个例外的幸运儿案例写入文章。而方小娟认为她和张云泉的关系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方小娟在泰州要生存,要发展,走投无路给张局长打电话,张局长确实给她买了一套新衣服,还在方小娟生日时为她庆生。而张云泉也需要通过方小娟的屈服认可来树立典型,进行宣传报导,进而升官。虽然张云泉一直想让方小娟认其为干爸,但方小娟呼其伯伯,直至那次庆生,她改口叫了干爸。对于媒体铺天盖地的报导,方小娟与母亲重逢时不承认报导里自己的说法,她对母亲说自己根据实际情况说了父亲冤死母亲上访的情况,也不承认母亲是精神病,可是记者怎么写她控制不了,她说自己没有背叛妈妈,并且向母亲承诺将来再也不和张云泉来往,不接受记者采访。母亲戚华英认为正是张云泉以及和他一条战线的官员,造成了她们一家的悲剧。如果地方上及早解决她丈夫屈死的案子,她也不用在北京耗日子上访,更不用一次次被收容遣送,被关押在看守所,被关到精神病医院吃那些会导致人精神错乱浮肿病倒的药物。而母亲上访的要求,仅仅是当局就她的丈夫的死亡给一个“说法”并惩治相关责任人等。母亲认为如果不是她一直上访要求公正,张云泉可能升官发财得更快,比现在居更高的官位。

2006年,方小娟结婚生子,带着爱人与婴儿,来北京寻找妈妈戚华英。在北京南站、信访接待站的胡同口,在廉价脏乱的平房区……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经过几天的询问与打探,在一个大妈的带领下,她找到了母亲。当年一气出走的小姑娘,如今带着丈夫孩子找到了一直上访的养母,见面时是什么情况?我认为这个重逢的镜头,超过了所有语言能诉说的力量。是整个记录片中最动人最心酸最震撼的一幕,比因逃避追撵撞上火车的孙三女散落在铁轨上的一个手掌还要抓住我的心——这个对比本身就诡异不当。母亲没有和前来相认的女儿说话,反而和领路的大妈骂开了,她既骂领路的大妈别有用心,把不该领来的人领来,又骂远在江苏的张云泉——我流落街头忍饥挨饿拉扯大的女儿,怎么就转眼被你抢去成了你抚养长大的女儿,还骂间接地骂了不懂事的女儿,认贼作父比抛弃母亲还要更深地背叛、伤害了母亲。领路的大妈要戚华英不责怪方小娟,屡屡说自己没有别的心,就是想让她们团圆,还说让戚华英打自己以消气。在母亲与大妈两人看似毫无意义的对骂中,背叛被宽容了,时间的隔阂也被消淡了。终于,母亲和女儿流泪走进小屋,镜头停在下垂的门帘上,里面断断续续传来母女的声音。

母亲无不担忧地责怪女儿:你们怎么可以去中纪委找我!你们夫妇在那里挂了号是要被追杀的呀!母亲把前房东给的衣服挑挑拣拣,要留给女儿穿,又拿了玩具笑着逗外孙子,坚决不肯收女儿给的钱,临走一再嘱咐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的住所。女儿告诉领路大妈提醒母亲自己把钱塞到母亲枕头底下了,把车上的矿泉水空瓶子抱着又进了母亲的小屋,让其能卖几个钱。

奥运到了,母亲被关到精神病医院。方小娟来京替母亲收拾东西,最要紧的就是母亲的香炉和佛像。以前母亲曾经去寺庙拜佛,别人鞠躬她磕头,又以方小娟的名义捐香火钱5块钱,接待人员的态度,也是奇大的反讽。自称佛门的收香火钱者,开始嫌弃戚华英给的钱太散,说师傅不方便数钱,和香客把五毛的换成一元的,戚华英口音重,她没有听清楚方小娟的名字,又教训戚华英怎么不把普通话说好。虽被责怪挖苦,捐完香火钱的戚华英一脸满足。

方小娟最后还是保释了母亲,使得母亲免于在精神病院吃莫名其妙的药,挨莫名其妙的打,条件是保证母亲不在奥运期间上访。

北京南站

影片的第三部分,讲北京南站及其他。这部分与前两部分相比,节奏感略差,略显拖沓,我认为它还有剪辑的余地,记录片制作专业方面的问题,留给行家们评论吧。

以前的北京南站,虽然破败,却不失温情。无家可归者在这里避风雨过夜,上访流浪者在这里卖地图维持生计。北京南站周边的平房,因价廉、交通方便、临近信访站等优势,渐渐成了上访者聚居的地方,成了远近闻名的“上访村”。

在上访村,访民们好歹还可以住到一间“屋子”里,虽然是十几二十人同处一室,上下铺相连。背负冤情的访民们,相互依靠相互支持。

然而,奥运来了,为了建一个漂亮的北京南站,为了驱散访民,推土机和铲车开来了,平房被推倒,窝棚被压平,桥洞被堵死,城管保安警察你追我赶,访民们连仅有的生活用品也没有抢出,一个访民指着被压碎的水罐大骂。

簇新的北京南站耸立,再也看不到访民们的踪影。据说访民们只能住到远郊区了。

2008年8月8日,奥运会开幕,烟花齐放,空中璀璨夺目,地面上黑暗一片。

跟着赵亮的镜头重新认识北京和访民

2007年4月,明报出版社出版发行了摄影师杜斌的图文片集《上访者——中国以法治国下幸存的活化石》。而今有赵亮的《上访》,可以说,两位70年代出生的人,就当下积重难返的上访问题给了历史一个影像交代。

在中国,外地人来北京,有朝圣的感觉。他们看到的或是高楼大厦或是被保护的四合院胡同,光鲜的大马路及处处引以为豪的景点亮点。甚至交通堵塞水泥城市都成为经济繁荣现代化的象征。可是,赵亮镜头下的北京完全被颠覆了。

当局的冷漠和残暴与民间的仁慈施舍。在高院信访接待站的胡同里,我们看到访民被保安、警察、劫访人员追打、劫持,那些长期上访者连表格都领不到,保安、警察把申诉的访民拖出、抬出,或者直接拉进办公室关上铁门殴打。在北京南站拆迁点,房东只是外出交个电话费,房子就被夷为平地。能够抢救的家什寥寥无几。房东求告无门,在四周被挖了深坑的工地上,她站在家的废墟上,不理解地说自己不是外地上访者,是北京市市民,怎么就没人管了,这究竟是怎么了!在镜头里,我们看见访民们被保安、警察抓住,不让冲到工地上抢回仅有的生活物资。上访者刚搭建好的窝棚,片刻之间又被夷为平地。当发现上访者窝藏在不见光的桥洞里安身时,来了许多穿黄衣服的工人,把在墙洞里砌墙,堵死了上访者临时立足之地。从赵亮长达12年的镜头里,我们看到,上访者的居住环境,从大体上讲,是越来越差了,被驱赶得越来越厉害。可见当局对待上访者,从不管不顾到往死里逼,越来越残忍。上访者们在老家无立足之地,在北京同样没有。几名说韩语的女子,拿着面条和鸡蛋到了上访村,给访民们每人发两筒面一个鸡蛋,又有中年阿姨,拿着好心人捐来的钱买了馒头,发到访民手中。

当局的无法无理无道德与访民的坚持和骨气。我们不止一次地从上访者的诉说中得知当局和糊涂局和出钱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许多访民都有如下上访诉求:一给一个符合事实的说法(对已有的过错赔礼道歉);二相关责任人得到应有的处罚;三赔偿经济损失。当局的答复,要赔有限的钱可以,其他则免谈。在当局眼里,钱是万能的。一些访民说,如果能有一个过得去的处理方式,能活下来,就可以了,并不是不愿意妥协让步。可是,就连这些最低的生存诉求,也无法在信访办得到满足。更不用说其他途径了。访民们苦苦追求的,是一个社会正义,是内心的安宁,但是得不到。得不到正义,他们尽管上访多年,依旧不死心。正如一个访民在镜头里含着泪花说:虽然知道上访是绝路,可是停不下来了,停不下来了。

上访者的家属。方小娟和母亲最后分道扬镳,母亲一边做些零碎的活计或生意,一边上访。方小娟虽然挂念母亲,但选择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结婚生子做生意,不再颠沛流离。另外一名访民潘大妈的儿子来接潘大妈回家,潘大妈不肯回去,坚持要上访。儿子说母亲是“傻子”,说母亲干没有用的傻事。我们能指责方小娟和那个儿子吗?不能,人要活下去,要活得幸福。我们能指责母亲和潘大妈以及千千万万的上访者吗?指责他们因为上访遭受更多的迫害,甚至家破人亡株连亲人邻里吗?不能,正是他们,一位位不知名的弱势者,他们对社会公义执著的追求,在信访办公室的呼吁,才不至于我们整体蒙羞——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匍匐在专制体制下,啃食眼前的利益。可是,如果你是上访者家属,你怎么办呢?导演赵亮并没有给出一个答案,他同情支持上访者,也同情支持方小娟选择自己的生活。看片结束后,在讨论上有人说上访者的下一代选择遗忘淡出,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上访者家属,绝大多数是选择忍辱负重,等待机会。一个缺乏正义的社会,我们永远都只能过屈辱的生活。就算你是有权有钱者,也只是苟且活着,得不到真正的自由和幸福。他们得小心翼翼地服侍更有权势者,千方百计地防止对手揭开自己的黑洞或构陷,还要绞尽脑汁压制义愤的民众。

官方媒体和草根诉说。片中赵亮导演几次使用了新闻联播的片段。镜头或是记者喜洋洋地报导两会,或是国家领导人宣布开会,而镜头转到人民大会堂的背后,是上访者喊冤嘶哑的声音。有了大量上访者生存状况镜头的铺垫,此时上访者的呼喊,像一把利剑戳破了新闻联播的假大空报导,也道出了两会政治花瓶的本质。正如官方媒体铺天盖地对信访局局长张云泉报导的虚伪和可耻,方小娟母女真实的生活便是最大的讽刺和反抗。新年到了,访民们蹲在废墟上看一台满是雨花点的电视,电视正在转播新年联欢晚会。宋祖英的歌声嘹亮甜美,电视里人人欢天喜地,废墟上访民看得津津有味,屏幕下看得我眼泪哗哗。

收容遣送、劳教和精神病医院。一而再再而三上访的民众,大多数被收容遣送过。收容制废除后,他们有被关到看守所的,有被关在黑监狱的——也许只是某个小旅馆的地下室,有被劳教一两年的,还有被关到精神病院的。被拘留——但是当局并不给访民出示任何拘留证或释放证;而劳教和精神病院的关押,时间往往超过一年。在没有司法保障的社会,一名上访者被送到这些地方,被打被虐待是经常的事情。尤其不人道的是精神病院。精神病医院不对病人负责,而是对把“病人”送入医院的付款人负责。倘若你被某权势方认定“有精神病”被送到精神病医院“治疗”,你再怎么喊自己没病也无济于事了。一个没有精神病的人,在精神病医院吃那些药,如果反抗会遭到更不人道的待遇,结果会是怎样呢?我们也曾经被警察要求出具胡佳有“精神病”的诊断,警察还诱骗我们说只要出具了这个诊断书,就可以放胡佳一马,不再抓捕他。现在想起来,依旧后背发凉。奥运期间,方小娟的母亲再次被关到精神病院,保释的条件是保证其不在奥运期间上访。

维权律师和前政府官员。律师小袁因为律师事务所的事情上访。律师不是通过司法途径来维权来解决社会问题的吗?一名律师也要上访来解决他面临的困境,而上访又绝对无法解决他的问题,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可是你笑得出来吗?一名前政府官员,曾经是代理县长和市委秘书,因同情民众最后辞职自学考试取得律师资格证书,后来也上访。维权律师小袁在孙三女被火车撞死后的悼念活动上,提出了民主的诉求。他认为只有民主制度才能彻底解决访民的问题,上访是无用的。随后,小袁被警察抓走限制人身自由,没能参加孙三女的悼念活动。

希望和爱

整个影片长达318分钟,看完后人们留下来参加讨论会。几乎没有人中途退场——观众席总是满满的,后来的人坐在台阶上,或者依靠着墙。这已经足以说明影片的力量。

是的,影片里有悲惨而痛苦的镜头。但是,镜头里每一个访民都认真地活着,就算已经住在老鼠洞一样没被封死的桥洞里的访民一家,谈起他的生活和上访诉求,也是一丝一毫不马虎。他们怀着某种希望或“万一”的幻想,锲而不舍地上访,找一个公正的说法。他们没有豪言壮语,只是坚忍地前行。他们从来没说过“爱”,只是像母鸡护小鸡一样,守护家人和追寻公正的信念。

感谢赵亮导演。向访民们致敬!

转自作者博客《了了园》
http://www.zengjinyan.org/archives/284(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相关新闻
江西退休员工公开信投诉上访维权遭打压
千余名烟台退休职工集会上访
北京出现千名上访者举行示威
广东英德事件中  派出所承认近两百人被捕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