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逃生(28)

話說馮影勤在火車上，心神不安。據說毛澤東一上廬山就對他的嘍囉們說：「開個神仙會。」社員都餓死了，他們卻快活如神仙一般。毛澤東的意思是要大家輕鬆輕鬆，暢所欲言，不加帽子。哪知會議快要結束，毛澤東突然要延長十天。彭德懷犯了龍顏，毛澤東又不給大家輕鬆，把糾左變成反右，要大家批判彭德懷。大家一下轉不過彎來，反應冷淡。毛澤東就耍無賴：「我家為革命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一個獨種，大兒子在朝鮮炸死了，小兒子瘋了，還要斷子絕孫……」聲淚俱下。「彭德懷要炸平廬山，我要重上井崗山」毛澤東放賴了。

給毛澤東點面子吧，你彭德懷就委曲點吧。朱德首先批判起彭德懷來：「你老彭也真是，搞什麼萬言書，也不和我們老帥們打聲招呼。」

毛澤東說朱德的批判是：靴外搔癢，不痛不癢。非要大家上綱上線，不把彭德懷「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決不甘休。那些口口聲聲要為人民服務的高官們，連屢建戰功的彭大將軍也不服務了，生怕大火燒到自己身上，自我保護起來，與彭德懷拉開距離，劃清界線，紛紛將彭德懷往死裡批判了。林彪要取而代之當國防部長，批判的炮彈最重。毛澤東的接班人劉少奇也不示弱。正是這兩個人，在關鍵時刻，成了毛澤東的幫凶，把堅持正義的人踩到腳下，未想到十年後，自己也被毛澤東踩下去，一個死無葬身之地，一個碎屍萬斷。此是後話。

他們踩下一個彭德懷是小事，卻要牽連億萬農民，他們還是按五八年放衛星的數字，強迫農民上繳糧食，這可是無底洞呀！農民沒有糧食，還能活多久？

馮影勤在愁悶中，想起了小寶。小寶呢？小寶爺爺還在人世嗎？一個多月了，未見到小寶，看看能否碰到他。在徐州火車，他改乘相反的一列火車。剛坐下，只見小寶甩掉手中拖把，飛奔而來，連喊：「馮爺爺！馮爺爺！」

馮影勤一下把小寶抱到懷裡。小寶瘦多了，便問道：「你怎麼了？爺爺呢？」

小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腦袋一下埋到馮爺爺懷裡哭道：「我好怕，我好怕！」

「甭怕，有馮爺爺在，什麼也不用怕，講給馮爺爺聽聽怕什麼？」

小寶抬起頭來，向馮爺爺訴說了起來：

小寶那天從火車上下去，提著熟食，捏著馮爺爺的錢，又蹦又跳向家裡跑去。他想，把爺爺帶到火車上，爺爺就不餓了。老遠就見他家的房屋下半部被一些桔杆擋住，上半部露出半開的大門。走到門前的場地下，看到屋子周圍被落了葉子的黃蒿桔杆所包圍，他一下感到自己的家，竟如此陌生，是否認錯了？沒有錯啊！火車站離家這麼近，不知跑了多少回，他閉著眼都能到家。他分開齊他頭高的黃蒿桔，走到大門口，門上掛著蜘蛛網，他劃開蜘蛛網，走進屋裡，一點聲息都沒有，只見爸媽挑水庫的籮筐放在屋裡。爸媽從水庫裡回來了嗎？他又撥開爸媽房門的蜘蛛網，只見媽媽背靠床腿，坐在地上，兩眼乾癟。他一下撲去，抓住媽媽的雙手喊叫：「媽媽，你醒醒，媽媽，你醒醒！」媽媽不得醒了，媽媽死掉二十多天了，媽媽已化屍了。由於小寶抓住媽媽的手搖晃，手皮已被搖脫，現出十根手指骨頭。小寶把頭埋在媽媽懷裡喊叫：「媽媽——媽——」媽媽抱住小寶攤了下來。媽媽抱住小寶好緊好緊……小寶透不過氣來，他拔出了腦袋，媽媽沒有了，是攤在地上的一堆屍骨。

爸爸呢？他走到院裡，爸爸死在桑樹根下，右手還握著一把鏟子。桑樹從上到下，一人多高的桑樹皮沒有了，上面還掛著一片桑樹皮。小寶扶正了爸爸，哭成了淚人。

小寶又撥開爺爺房門的蜘蛛網。爺爺還和他那天走時那樣睡著，他摸摸爺爺的手，爺爺的手不像媽媽的手，乾乾的，硬硬的，死了已多日，全身乾硬了。小寶伏在爺爺身上，大哭了起來，哭了多時，哭著哭著睡著了。夢中，小寶把窩窩頭放在爺爺身邊，對爺爺說：「爺爺，你起來，小寶找到吃食了，小寶有錢了，是馮爺爺給的，我們上火車，馮爺爺說我們還能見面，我們拉過鉤，馮爺爺在等你……」小寶拉著爺爺，向火車站走去，爺爺走得慢，小寶鬆開手，一會向前跑去，一會又跑回到爺爺身邊。到車站了，只見馮爺爺在視窗向他們招手，可是車輪還是不停地轉動，火車從他身邊飛駛而過。小寶急了，大聲喊叫：「快停下，快停下！」小寶直跺腳，把自己跺醒了。

馮影勤聽著聽著，把小寶摟得更緊了，他的淚水流了下來，流到臉上，掉到小寶背上，大滴、大滴……(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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