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潛的無聲境界 安藤忠雄的水御堂

真言宗本福寺水御堂

Water Temple

關西．兵庫縣　1991

由淡路島威士汀飯店（Westin Hotel）搭計程車前往「真言宗本福寺水御堂」，約3～5分鐘即可抵達其位於半山坡的本福寺停車場，由本福寺前行尚需經過一蜿蜒小徑方可抵達水御堂。首先迎接探訪者的是一大片禪意十足的白砂前庭——安藤個人相當喜歡京都龍安寺在100坪大的長方形土地上，以大小不一的十五塊石頭所配置出的石庭；那種觀者可恣意詮釋的高抽象性空間，讓他讚賞不已，於是他在本福寺水御堂前庭的「留白」，似乎也具體反映出他所眷戀那有如中國宋朝水墨畫之禪意。

前庭的另一端為極度安藤式的清水混凝土牆，這座大牆在其接近左側底端留了一開口，以強迫動線的方式引導前進，此時在左側出現另一道弧形清水混凝土高牆，有如日本寺廟中的鳥居一般，這是道隔絕聖俗境界之牆！隨後，空氣似乎也由先前的開放轉變得緊張與不安起來，由布滿白砂的前庭，即通往水御堂的參道開始，混雜著興奮與忐忑的複雜情緒，每踩踏一步所發出的聲響總令人擔心是否會打擾了在此修行的僧侶們，小心翼翼的往前還不停四下張望，彷彿隨時會有高僧出現喝止這場叨擾般。此刻回想起自己初次拜訪的舉止實在可笑，因為在經過六、七年後的第二次造訪，這些擔憂顯得相當多餘，也或許是我對於安藤忠雄最熱中營造的緊張感太過入戲了吧！

蓮池象徵悟道成佛之姿

終於，走到弧牆的盡頭處，視線豁然開朗，目視高度空無一物，卻有一座長徑40公尺、短徑30公尺的巨大橢圓形蓮花池安靜地平躺於眼前。前面提到安藤年輕時在印度所見那布滿蓮花的池面，終於在此浮現。安藤對於蓮花的解讀，來自於佛教界中象徵釋迦悟道成佛之姿的傳說，所以此處並沒有傳統寺廟的入口意象，只見眼前兩道清水混凝土牆筆直劃過蓮花池中央，像是為我們開道般在兩牆之間向下劃開一座階梯，這條通往佛堂的入口，有如一道通往無極世界的入口。

隨著階梯漸次往下，眼前那片蓮花池也漸次由眼前消失，光線慢慢暗了下來，空間感也因為距離地面層越遠而越形緊張，到達底層經過90度左轉，終於抵達水御堂本堂。熟悉的安藤式幾何語言於此再現——圓形的清水混凝土量體中，包圍著一座45度斜角植入的正方形木構造佛殿。令人驚豔的並非圓方幾何手法，而是安藤忠雄運用了朱紅木格柵分隔出殿內及殿外，從室外引進的側光由此朱紅格柵射入佛殿內，整座空間就被染上柔和的紅光。「這個構想的原點來自以前我所看到淨土宗淨土堂的記憶，那是重源和尚約在八百年前、鎌倉時代所建造的播磨路古寺，落日的光輝瞬間便力道強勁地將外露空間染得一片通紅，我想用現代的手法重現那如夢似幻的光景……」安藤忠雄為他朱紅格柵的設計原點下了這番註解。

與柯比意隔空展開對話

此案帶給我的震撼是安藤忠雄在內部空間的處理上，一向是自律、嚴謹、無色彩的一種禁慾式（如同他曾提過震教派時期的建築與家具所帶給他的影響）表現手法，到了水御堂卻出現朱紅色格柵染紅整個空間，不禁令我想起了安藤最為推崇的建築大師柯比意。

在柯比意的眾多作品中，總會發現混凝土與色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馬賽集合住宅的外牆、拉圖瑞特修道院內的牆面及採光天井漆上了紅色和黃色等鮮豔奪目的大膽手法，還有最為人熟知的廊香教堂那面嵌鑲著彩色玻璃的斜牆所射入的七彩光線（安藤曾形容他第一次造訪廊香教堂被那強烈的光線震懾住而快速逃離的奇妙經驗）。安藤似乎以他慣用的東方手法暗自與柯比意隔空展開對話，雖然安藤忠雄始終未能一圓親見柯比意的夢想，但透過建築作品的意念傳遞，讓我們見到了兩位大師傾力激盪後的精采之作。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安藤刻意將這座內殿後方的朱紅色木格窗，準確面向正西方，由外灑進內殿的光線不偏不倚就灑落在佛像本尊背後，有如來自西方極樂世界的光芒。我不禁雙手合十，安靜享受著這翩然於本堂正殿中流轉的朱紅聖光，從沒想過總給人熱情如火印象的紅，在此處竟變得如此神聖莊嚴，令人連呼吸都變得很小心翼翼且謹慎。透過安藤忠雄鋪陳出的迂迴途徑步入蓮花池下，進入自我沉潛的無聲境界，這過程，完美無缺。原來，安藤忠雄的朱紅世界，帶著西方淨土般的莊嚴。

步出本堂出口，順著兩道清水混凝土牆所框出的狹窄階梯拾階而上，頂上出現了一方藍天白雲，隨著藍天尺度在眼前放大，兩側的蓮花池再度包圍著我，這過程彷彿預告著即將回到被七情六慾纏繞不休的凡塵俗界，但經過了在本堂中被那道紅色聖光洗禮後回顧這座蓮池，我深刻感受著：「一念心清淨，處處蓮花開，一花一淨土，一土一如來。」最後，由返路的視角，我望向稍早進入此處的那兩座巨大清水混凝土牆，右側那道弧形牆竟有如高僧袈裟的衣擺隨風吹起，似乎對我開示著：「動靜理全是，行藏事盡非，冥冥隨物去，渺渺不知歸。」

INFO

真言宗本福寺水御堂

地址：〒656-2305 淡路市浦1310

電話：0799-74-3624

傳真：0799-74-5827

－－轉載 華成圖書《安藤忠雄。光與影の建築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