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中篇小說

小說:家政工牽藤(5)

家鄉,豔陽天,油菜花鋪天蓋地,播種過的原野上,春麥茸茸地綠了一層。(大紀元)

牽藤在下午的滿室西曬裡,擦玻璃,拖地,她出著大力氣,做得揮汗如雨的,荷荷站在她身邊,她熱乎乎的肉氣,鋪面而來,中年婦人,熟透了的肉氣,帶著汗水發酵了一日的味道,令荷荷覺得親,還有種,近乎沮喪的難過,她心疼她的勞苦,陀螺似的一天運轉。她母親從田裡割稻子回家,在暮色裡也散發著這樣的汗氣。

牽藤鋪床,整理沙發的時候,荷荷就在一邊入神地看著,看牽藤拍打著沙發的靠枕,撫平沙發套上的褶紋,她有著一雙神奇的手,手過處,床面平服得像熨斗熨過的一樣。她再折好四角,掖在席夢思下,鋪上枕頭。她做完,拽一拽床單,服帖帖地拽起一條痕,鬆開手,依然是整張平展滑順的床單。她得意地向荷荷看一眼:「怎麼樣?學會了吧?」

荷荷呢,光是抿著嘴笑,她佩服著牽藤姐,笑容裡都是服氣。她們整理好,用驅蚊香氛水朝房間角角落落都噴灑了一回,關上門。

小寶一家人正圍在一張大桌前,吃飯。飯桌上坐了一家子,老少三輩人。家常飯菜也是晚宴,葷素涼菜盛在各色的小菜碟裡,酒,酒杯,砂鍋煲湯另擱在竹片上。餐桌上,每個人的一套餐具,碟子、筷夾、湯碗、飯碗,餐椅前鋪排著餐巾。連小寶也有一張餐椅,高高地,人擱在裡頭,被圈起來,面前有小桌板,擱飯碗。牽藤笑咪咪地將鑰匙親手交回給女主人。小寶媽媽端著一隻碗,舀飯往小寶嘴巴裡餵,母子倆都圍著兜兜,桌面上,地板上都抛灑著飯粒,她頭也不抬地接過鑰匙,裝進兜裡。這家的男人,也都是不和傭人招呼的。只有奶奶,好心地挽留牽藤也上桌一起吃—–都這麼晚了,一個人也是要吃的,不是麼?

牽藤哈哈地爽朗地笑著擺手,又囑咐荷荷聽話,哈哈笑著告辭出了門,她看見荷荷坐到奶奶身邊,姿態怯怯地,生怕出錯地,拿起一雙筷子,端起了飯碗。

外頭的天黑下來了,麒麟峪的房舍裡,四處都點燃了燈。風從梧桐山背後浩浩蕩蕩地翻卷過來,滿山的草木,林蔭道上的花木,在風裡颯颯作響,翻成濤聲。牽藤汗涔涔地站在風口裡,她嗅得到風裡帶著海鹽的氣息,新鮮的、泛鹹的.海風的氣味是剛剛炒過的黃金的氣味,浩浩的、涼涼的、透透的吹拂著人,若是鄉間,這樣的一場好南風在盛夏,是最叫人歡喜的。炊煙嫋嫋裡,等著大人從田裡回來。灶鍋裡的綠豆粥,下午就熬起,夜風裡粥面起了一層膜,她期望大人快點吃,夜快點深,村莊睡著了她的夜世界就登場了,穀場上雲集著村子裡的年輕人,鄰村的年輕人,那時候她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的男人,其實是穀場上的小夥子之中最不聲不響的那一個,但他會吹笛子,笛聲在玉一樣的月光下,他有一雙晶晶亮的黑眼睛……她走在風裡,聞得到的是自己的汗垢氣息,覺著饑腸轆轆的餓。

夜色裡,花雨漫天的燈火城池,牽藤熟悉夜色裡的深藍大道,一如熟悉晨光裡的這條長街。她在天橋下的小攤上買了一點吃食,這城市的路邊攤從來都是膏腴豐足的,烤紅薯、煮玉米、炸臭豆腐、烙蔥油餅,韭菜盒子,西北牛肉麵,沙縣小吃店的蒸餃、拌麵,麻辣燙小攤的水煮,都是三五塊錢就吃得飽,吃得香的。夜色裡燈火明亮一如白晝,那些推車的檔口,是牽藤所熟知的。她坐在小桌邊,歇一歇腳,吃上一碗麻辣涼皮,一串辣極了的烤韭菜或一個雞翅膀。喝一杯冰涼甘甜的甘蔗汁。(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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