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長篇小說

長篇小說:錦瑟(47)

薔薇(Syl Lebar / 大紀元)

變了心的男人,多麼可怕呀,羅衣現在已經不敢出現在丈夫的眼前,他嫌棄她的目光,劇烈的嫌惡裡,還帶著某種膽怯和無奈,也許正因為這點無可名狀的本能的不安,讓他不舒服,於是,他面對妻子,就愈發地厭惡。他決意不理她,迴避她準備的早餐晚餐,絕不和她同桌吃飯,決意讓她在無數回自討無趣的難堪中,一點點認清現實,逐漸接受他沒法和她過日子的現實。而她一次次試圖挽回的對談中,他倒是能說的,滔滔不絕的理由和辯辭,全是在力證,離婚之勢,勢在必行。他現在完全是在等她開金口,給他原本屬於他的人生自由,放他一條生路。

離婚吧!還我自由!你到底還要索取什麼呢?我面目可憎的准前妻!只要你要的,房子、錢,所有的我願意給你——除了我的未來時間和我的心靈以外,我承認我愧疚,我傷感,我難過,可是我絕不回頭。那麼,你肯離婚麼?肯給我,以及另外一個無辜的女人——給我們一條生路麽?

這番告白,是一個盡頭。羅衣多少日子按捺著憤怒屈辱,默默點頭傾聽的賢良姿態,這時候也終於到頭了。她大罵著他是個騙子、見異思遷的小人,從桌案上隨手抓起一隻紫砂茶壺,朝他砸過去,撞在他鼻梁上,跌下來,滿地碎片茶葉。邵書晟滿面鮮血,襯衣大片茶漬,兀自冷笑,掩面出門,這一個血淋淋的暴力案,更是坐實了娶妻不賢的現實,連理由都不用多找了,羅衣就是現成的一個潑婦,維護的都是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利益,一個不高興就對丈夫施以暴力。這樣的婚姻,這樣的相處和溝通方式,好好說著都能施以暴力──還能不離婚嗎?

「你能懂得我的心嗎?他每天早上出門,習以為常地穿上我熨好掛好的襯衣、領帶、西褲,我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強作鎮定地看手機,手機那頭是他願意說話的女人。他滿心渴望離開我,早一步離開家門……你能想像他那張臉上,離開家時,如釋重負的表情嗎?」羅衣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雙手揪住胸口,緊緊地扭住,喘做一團。朱錦痛心地攬著羅衣的頭,雙手抱緊她,默默地陪著她又一次的崩潰慟哭。她說不出話,也明白說了沒有用。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陪伴。把親愛的女友帶回家去。

她拿起羅衣的包,裡頭潦草地散著證件、錢包、機票,赫然入目的一瓶深紫色褪黑素,這是已經失去睡眠能力的人,不得已用藥物來給自己帶來片刻安眠。朱錦心裡生出無比的痛惜,羅衣已經骨瘦如柴,生氣全無,那個每天逼著離婚的人,只是視而不見嗎?

她攙起羅衣,走出機場大廳,坐上一輛出租車,往市區去。羅衣一路抽泣著,手軟軟地握在朱錦的手裡,整個人像個無助的孩子。她靠在她的肩膀上,累到極點地,闔眼睡去。卻又在瀕臨睡眠的地方,驚醒過來,恢復意志的那一刻,又開始哭。

「這麼多年來,我當他是我的天,依託他,凡事以他為重。為了讓他好好念書,所有的家務都是我一個人做完。連他親自倒一杯水都是稀罕事兒。到如今沒想到他會這麼對我。」

「邵書宸第一次走過來跟我說話,是我們學校春遊,路邊開著薔薇花,我太慌張了,一頭就栽倒在路邊的河裡,太慌張了。河水很暖和,我嘴巴裡鼻子裡全是水,卻只覺得滿眼都是薔薇花,一天一地的薔薇的顏色。他跳下去,把我從河裡撈起來……他一直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當他微笑著,叫我的名字時,那種滿滿當當的、被幸福當頭襲擊的窒息感,多少年來遍布在我的生活。只要在他身邊,我就別無他求。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屋子,我在廚房裡燒菜,任何時候一回頭,就看見他的人,他的背影端坐在桌前,我就很幸福。」

這一席話是朱錦未曾想到過的,在羅衣和那個男子──邵書晟之間,沒想到,在那看似好吃懶做、頤指氣使、志得意滿的任性的背後,是這樣實誠的滿噹噹的愛在打底。

兩個小兒女,荳蔻年華,南方的初夏,草木蔥蘢的原野,清澈流淌的河水,河邊生長著一簇簇一蓬蓬的薔薇花,粉的,白的,洶洶湧湧,連蜜蜂在花間都找不到路。那樣的空氣,那樣的河流,是她熟悉的……她飛速地回想了一下,她曾經的那個貌似一往情深實則算算計計蠅營狗苟的初戀男孩。是相似的故事,後頭很長一段,太不一樣,雲泥之別。然而,繞來繞去,現在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不堪。

也許,不是巧合,只是人心如此,世情如此。@#(待續)

責任編輯:李婧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