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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駱駝行-從台灣到大陸(68)

68 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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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29日訊】68 圖書館

從北京開會回來,在司馬芬的辦公桌對面一坐下,她就心花怒放地沖著我說:

“你真幸運,到北京轉了一趟,見了世面了!快向大姐匯報!”

當我向這位“大姐”匯報時,說的和听的都興高采烈。

我提到拜訪老同事的情況時,她講了一句結論性的話:“共產党的地下工作者很少有好下場。”不等我理解透她這句話的意思,她又接著說:“你說這是為什么?原來共產党內早就分成了兩派,毛澤東不是說什么‘陰謀、陽謀’嗎,我看這就是陰陽兩派。毛澤東專搞陽謀,主張公開明打,武裝斗爭。而劉少奇則是陰謀派,他主張搞地下斗爭,鑽到敵人內部去搗亂,他被譽為‘白區工作的模范’。毛澤東瞧不起陰謀家,這就是他‘炮打司令部’的由來。”

“呵,你這獨特見解令我耳目一新了。”

“告訴你吧,你去北京以后,我就在這里研究起党史來。”她十分得意地說。

“是嗎?”

“三十年來,我一直相信毛澤東思想,可我也有個疑問:毛主席發展了馬列主義,可為什么處理不好中國的事情?”她一本正經地說,“于是我開始研究馬列主義。我認真閱讀了‘共產党宣言’,我很快就發現了‘新大陸’-這個偉大宣言的頭一句話是‘一個幽靈在歐洲游蕩’,這里明确告訴人們共產主義是個‘幽靈’,是‘鬼魂’,你想,鬼魂能安分嗎?所以中國共產党內部老是爭斗不休,老是搞‘窩里斗’,到了文革時期,斗爭就達到了最高潮。而這個‘宣言’的最后一句話是‘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什么叫‘無產者’?無產者不就是一無所有的人嗎?‘一無所有’是個什么概念?在教學上不就是個‘0’嗎!‘無產者聯合起來’不就是‘0+0’嗎?那結果不還是‘0’嗎!這就是說,無產階級革命就是一場空!”

“有意思!”我也听出興趣來了。

“所以我明白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合作寫‘共產党宣言’時,他們是在跟世界人民開玩笑,他們在打一個謎語,讓人們去猜。”她見我听得出了神,便又進一步說下去:“接下來我又研究中共党史,我發現中共的第一個党綱的第一句話是‘中國共產党的宗旨是在中國實行共產主義!你不覺得這個提法是錯誤的嗎?”

“什么錯誤?”我問。

“根据馬克思,恩格斯的‘共產主義宣言’所指示的,一定要全世界所有國家一齊進入共產主義,而不能有任何一個國家先走一步而進入共產主義。那么中國怎么可以不管別人而自己先實行共產主義制度呢?后來咱們國家又搞‘人民公社化’宣傳說‘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梁。’說共產主義要提前到來了,這不是笑話嗎!至于党的九大修改的党章中明文規定林彪為毛澤東的繼承人,這一點更是混蛋,因為林彪原來一直要謀殺毛澤東,這是后來宣布的,此外,從十一屆三中全會文件可以知道,中共每一屆新領導上台后,都對前一屆的方針路線加以批判,這就是說,中共的每一屆都執行了一條錯誤路線,由此我們也可以認為中共從來就不是正确的。你想,一個向來犯錯誤,從來不曾正确的党能做出正确的事嗎?”

她說的很有道理,我不能不同意。

一天,單權來借書,借的是列宁選集,他走后,司馬芬告訴我,這個人要入党了。潘靜英曾來向司馬芬征求意見。

“你都提了些什么意見?”我問。

“我說單權應該入党,他很夠條件。”

“你干嗎這樣說?你難道不知道他的惡劣品質嗎?他經常打小報告,出賣朋友,頂坏啦!”我气憤地說。

“對呀,”她冷靜地說,“正因為他很坏,我才認為他夠入党條件,眼下真正的好人是不能入党的。在党內每個領導人都需要拍馬特長和打小報告的人,而單權正具備了這兩种才干。我估計單權不但會入党,而且會升官。‘入党作官’是共產党的組織原則。”

“是嗎?”

“我敢打賭。”她很自信,“斯大林說過,‘共產党員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什么叫‘特殊材料’?一是會拍馬,二是會打小報告,三是會出賣朋友,四是當走狗,五是會打壓普通老百姓。所有這些特質都集中到單權身上去了。”說到這里,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最后補充一句:“讓他入党吧,反正用魔鬼的材料塑造的上帝,還是魔鬼!”

又一天,潘靜英到圖書館來,“隨便看看”,并順便和我們聊起來。她笑容可掬地問了問我們的工作情況,還表示關心我的健康。“你的眼睛怎么樣了?要當心,別用眼過度,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啊。”她對我說。又轉問司馬芬:“你要多關心關心他,別把這樣一個好幫手累垮了。”……

潘靜英走后,我對司馬芬說:“潘校長還向過去一樣,笑顏常開。”

司馬芬的反應是:“俗話說笑里藏刀,你忘了十五年前她鎮壓你的情況了?當你跪在他們腳下接受‘群眾’批斗的時候,她笑過嗎?這些領導干部都有兩副面孔,”她諷刺地說下去,“這也是制造共產党員的特殊材料之一:能屈能伸。潘靜英在動員全校師生批斗你的時候,她讓你跪在他們腳旁,而當她受批判的時候,她自己就跪在你的腳旁。你不記得嗎?”

還有一次,我們在閑聊中又扯到了文化大革命運動。司馬芬說:“這次運動最大的貢獻是揭露了一些老干部的陰暗面。過去,這些老干部看上去總是道貌岸然,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樣子,其實這都是假象。而一到關鍵時刻,他們的真面目就顯露無遺了。一到他們感到大禍臨頭時,他們就相互揭發,相互攻擊,互設陷井,欲把對方置于死地而后快,在最高層,毛澤東打倒劉少奇,周恩來為了保自身的安全而幫助毛澤東肆虐。林彪則企圖殺害毛澤東,并且把中央其他領導人都打倒。在這場混戰中,你說誰是正确的?我看他們都在爭權奪利,沒有一個好的。在基層也是一樣,每個人都是為了保全自己而拼命打擊別人。說句坦白的話,當初我貼了你的大字報,我也有私心。為了保全自己,我順從地听了潘靜英的指示,而當我被使用過了,變成一個無用的工具時,潘靜英就揭發了我,把我扔到牛棚里去。這就叫‘兔死狗烹’。”

“唉,所有這些都過去了,咱們往前看吧,”我打斷她說,“好在現在已恢复正常,咱們考慮如何把工作做好吧。”

“是啊,做好工作吧,”她嘆了一口气,“不過在這圖書館里也沒有多少工作可做,”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哦,昨天接到一個通知,說中央有命令,要清除精神污染,所有不好的書刊都鎖起來,停止外借,你看這事怎么做?”

“什么書刊是不好的呢?有沒有什么具體條件?”我問。

“根据通知指示,所有愛情故事、打斗故事以及西方文學都屬于不好的書,都將收起來。可是,這樣的書太多了,這是一件很繁重的工作。”

“好哇,我倒以為坏書越多越好辦,”我說,“咱們只要把好的書如馬、恩、列、毛的書清理出來就行了,其余的書統通屬于精神污染,這不是很省事嗎?”

“那么,為了清理出有精神污染的東西,我們得每天讀坏書了。”她大笑。……

我們常常邊工作邊聊天,那真是海闊天空,無邊無際,無拘無束,有一次聊著聊著,她扯到了自己的丈夫。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深情地說,“他非常愛我,真心實意的愛,然而他也很開放、豁達,他离去的時候對我說:‘我什么時候能回來,遙遙無期,可是你很年輕又漂亮,我不應該耽誤你的青春,不愿讓你忍受寂寞,你如果能找到知音,可以跟他去,一旦我回來了,你還可以回到我身邊來-要是你愿意的話。’他說得多好!”

“你認為這樣隨隨便便是婚姻自由嗎?”我不解。

“我想可以這樣認為,妓院生活熏陶了我,使我對男女問題上不那么謹小慎微,但我也決不那么隨隨便便。我當年拒絕陪客就是因為我恨那些嫖客一個個都在蹂躪婦女。我想男女之間在做愛時,那應該是很神圣的美好的行為。然而嫖客的行為則是丑惡的,他們沒有絲毫愛心,只是玩弄女人,發泄獸性。可是那天晚上當我遇到郭山海時,我發覺他是真的愛我,他給了我真誠的感情,當他知道我是處女時,他就決定不破坏我。隨后就決定娶我。我們雖說沒舉行婚禮,但是我應該承認我們是一對合法夫妻。他獻給我的愛,我永生不忘。”

“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呢?”我問。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有愛的自由。戀愛自由在西方社會是天經地義的事,男女呆在一起不必受舊的封建習俗約束。男女二人如果天天在一起,日子長了就難免要產生感情,以致相愛,這都不礙事,即使雙方都有自己的家也不妨相愛,只是有一點:不能做對方的‘第三者’,破坏對方的家庭幸福。”

“可是事實上,你如果愛上一個有家庭的人,你已經成了第三者呀。”

“我不這樣認為,按你的說法,那是一种狹隘的家庭觀念。我說的是一种自然規律,男女相愛是自然規律。”

說到這里我就提及我的繼母的情況,將繼母怎樣嫁到我家,怎樣被父親离棄,她自己又怎樣追求自我解放,因而怎樣受到歧視的事講給司馬芬听了。她听得很認真,過后,她深深嘆了一口气:“你繼母好可怜!”她說,“她是封建舊禮教的犧牲品,她是受害者。干嗎歧視她,她只不過想做個正常的女人,她有權享受一個女人應當享受的情愛。她的行為是正常的。為此而迫害她的人所干的才是犯罪行為。”

我听了久久不語,她使我感到自身上的熱血在沸騰,腦海里翻起了陣陣巨浪……

次日早晨又見面時,她說:“昨晚我失眠了,腦海里總想著你的繼母。”

“我也是,”我說,“你知不知道,繼母的事竟影響到了我的政治生命,我為此沒能入党!”

“你真就那么想入党嗎?”她說,“不必懊惱,不入党好啊,在党外可以保持住純洁的人性,你如果入了党就不能作一個有人性的人而只能是一個‘工具’,馴服的工具。共產党要每個党員都做党的馴服工具。所以你一旦入了党就失去了自主的能力,一天到晚隨著上級的指揮棒轉,向著假想的‘敵人’進攻,最后犧牲了還不知道是怎樣犧牲的。”

“可是每個党員都被告知為共產主義而奮斗,目標不是很明确嗎?”

她大笑了。“共產主義?共產主義在哪里?你不是常常听人這樣說嗎:共產主義是天堂,這‘天堂’又在何方?圣經上說:天堂在天上,人只有死了以后才能進天堂。

這新鮮理論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如飢似渴地听她講下去,可下面的話卻使我有些掃興了:“同志啊,解放后,咱們都受騙了!領導同志總是領導我們要熱愛党,要襟怀坦白,要丟棄個人主義,團結同志,要為人民服務。可是這些領導同志自己又怎樣呢?高崗、劉少奇、林彪,這些人是党內斗爭的失敗者,‘四人幫’也是失敗者。在党內斗爭中,哪個表現出了寬廣的胸怀?他們一個比一個狹隘,一個比一個凶狠。你當然記得他們總是教育窮苦人‘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就這樣提高人們的階級覺悟,從而為領袖去斗爭、去死。”

“謝謝你的指教。”我說,“長期以來,我一直在爭取入党,我想入了党至少會有個好名聲,因為眾所周知,党員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是优秀人物— 謙虛謹慎,工作好,又虛心學習。”

她又大笑:“謙虛謹慎?要知道,當一個人被吸收入党時,群眾和他本人都認為他比別人优秀,帶著這种优越感,會謙虛謹慎嗎?群眾都得向他學習,他還會學習別人?再說,一個人一旦入了党就要提升做領導,那是他就要爭取更大的權勢,他還能很好地為人民服務嗎?從文革中揭發的材料可以知道,那些老干部上台后,總是要群眾艱苦朴素,而他們自己都過著奢侈的生活,當然好一些的也有,但那是少數,而且這种人在惡劣環境影響下也不會長久保持好的作風。所有這些,都在文革運動中揭發得淋漓盡致,這是最生動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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