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長篇小說

天地清明引(165) 東流水-各方攤牌1

明人繪《出警圖》局部,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公有領域)

第九章 各方攤牌(1)

武平王府。

轉眼半月已過,牡丹早落,獨留秋菊,不畏清寒。昭雪獨坐花園,目光凝然,若有所思。紅纓摘了鮮菊花泡酒,抬頭一看:「王爺吉祥!」

「下去。」納蘭道。

「是。」紅纓退下。昭雪轉過身來:「你有什麼事情麼?」

納蘭道:「已過半月,你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麼?」昭雪搖了搖頭,視線落於菊花之上,淡泊雅致,獨散秋芳。

納蘭點了點頭道:「也好。」續道:「永延提及,日前追捕叛軍之時,你卻也在場,究竟怎樣回事?」昭雪搖了搖頭,起身步出涼亭,道:「我也不知,叛軍說我是誰的義妹,可是我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眼神流露絲絲哀傷,看向納蘭道:「我醒來之時,便在城郊破廟之中,緣何我會在那裡?我失去記憶之前,又曾在哪裡?」說話間,清淚如珠。

納蘭遞上一方素帕,嘆道:「是我,照顧不周,令你被叛軍劫去。」話鋒一轉,道:「叛軍所言不錯,你便是其頭領風軒逸之義妹。」

「啊?」昭雪一怔,低首之間,秀眉緊蹙:「怎會如此?既是王府福晉,偏又成了叛軍一員?」納蘭道:「本王征討叛軍之時,曾令你隨行;豈料叛軍垂死掙扎,竟將你擄走……」頓了一頓,道:「本來他們是要殺你的,然則幸有細作周旋;出策擾亂風軒逸,言大威之下,再施小惠,定會令你感激涕零,忠心臣服。」

「如此,豈非欺騙於吾?」昭雪梨花帶雨,蹙眉嘆息。

納蘭移開視線,落於花上:「然也。」王府花園十年有餘,菊花皆如碗大,墜得枝葉彎腰。

「既自稱義軍,豈可行不義之事?」昭雪道。

納蘭嘆了口氣,道:「你心思單純,世間多有心機狡詐者,不可不防。」

昭雪垂首之間,盡是驀然,手撫秋菊,花開正豔,玲瓏有致,一時看得出神。

納蘭走近道:「你陷落叛軍之時,其人可有交予你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昭雪轉身,迎其視線。

納蘭一愣,道:「片紙隻字……」

「可是一份名單?」昭雪追問。

「你怎知曉?」納蘭道,「莫非親眼見過?」昭雪點了點頭,走回涼亭之內,坐於石凳之上,斟清茶兩杯:「便是永將軍與叛軍對戰之時,討要之物。」說話間,奉茶與納蘭桌前。

「可有交予你?」納蘭道。

昭雪面現疑惑,搖了搖頭,道:「為何會交予我手?王爺方才所言,昭雪既被叛軍俘虜,該當無有信任,緣何能可……」便在此時,侍衛啟稟:「王爺,王上通傳。」

「王上微服出宮,難道已回來了?」納蘭心道,出口卻是:「最危險之地,便是最安全之地。你好好想想吧。」說罷,便然離去。

人走茶涼,昭雪回轉芳雪齋。

「側福晉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麼?」紅纓道,昭雪搖了搖頭。

紅纓嘆息一聲:「唉,或許忘記以前,總是好的,省得與王爺爭吵不休。」

「為何?側福晉以前總與王爺……想法相左麼?」昭雪道。

「啊,沒有沒有。」紅纓連忙搖手,道:「側福晉與咱們王爺呀,可是情投意合,如膠似漆。」

昭雪呆呆出神,嘆道:「我也希望如此。」

「側福晉說什麼?」紅纓道。

「沒什麼……」昭雪道,「有些餓了。」

「這便令人傳晚膳來。」紅纓出門,昭雪轉頭看著,落下一滴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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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

皇甫回轉,夙願終了,宿敵終滅,大患已除,心內無有欣喜,卻有一絲悵然。獨坐之際,只聞一個女子聲音:「蕭世子已死,你也該履行承諾。」

「噢?」皇甫抬首道,「願望永不落空,誠如所言。」

胡姬道:「天下豈有免費午餐,總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皇甫道。胡姬緩言道:「幫助我們,尋找玄沙國的舊人。」皇甫眼神一凜,道:「玄沙舊臣,想要做什麼呢?復國麼?」

胡姬道:「便是要尋找,那個可以帶我等回歸故鄉之人。」

皇甫道:「這個人是誰呢?玄沙國的舊主,好像已被封印了吧。」胡姬心內一慟,落下一滴淚,起手抹掉,道:「但有王儲,玄沙國少主。」

「這位少主,有何特徵呢?」皇甫步下龍椅。胡姬搖了搖頭,道:「我亦不知,但若尋遍天下,終能再見。」皇甫冷笑一聲,道:「你是要孤將全天下之人,送至你面前了?」

「不必,只需一支軍隊,我等自有方法。」胡姬道。

皇甫頓下腳步,道:「孤說不借,你待如何?」

胡姬眼神一凜,雙眉緊鎖:「爾安敢食言?」

「孤何時許諾?」皇甫負手道。

胡姬一愣,忽地恍然,冷笑一聲,道:「好個皇甫亦節,竟敢出爾反爾。」

皇甫道:「未出者,何來反爾?」

胡姬怒道:「不怕我等,將你之罪惡昭告天下?!」

「怕……」皇甫眼神一凜,凶光再現:「所以……就不能讓你再說話了。」胡姬心下一動,語聲微顫:「你待如何?」

「你說呢?」皇甫冷語之間,殺機已現。胡姬放出一柄響箭,穿雲過月,照得暗夜之中,一片白晝。「好,真是聰慧之人。」皇甫讚道:「孤正發愁,不能一網打盡,爾當真盡忠職守,效命至死。」

胡姬抽劍以應:「事到如今,出招吧。」皇甫輕笑一聲:「小心身後,才是你的對手。」胡姬不敢轉頭,喝道:「出招吧!」皇甫朗笑一聲,道:「為何對孤之提醒,視而不見。」「出爾反爾,無信小人!」胡姬喝道。

忽聽身後一人不耐道:「何不速戰速決?」

皇甫道:「孤便袖手。胡姬,你可要全力一戰,莫讓孤失望。」說罷,於龍椅之下,抽出一柄寶劍。

「當真無恥小人!」胡姬喝道。

「命至盡頭,莫作無謂反抗。」納蘭說罷,旋槍以攻。胡姬不敢輕忽,持劍擋格,未及十招,鋼劍劈斷,貼地一滾,脫出戰團。納蘭再攻,臨危之際,胡姬厲喝一聲,手持腰間,抽出一條鋼鞭,死死纏住紫金槍。鋼鞭形狀奇特,黝黑之中,泛著青紫,駭然森森,納蘭以內力震開。

胡姬信心大增,交手五十餘招,但要求勝,忽聞一聲清咳,竟忘皇甫尚在身後,立時大驚,閃神之間,背上中招,嘔紅不已。「莫再耽擱,結果了吧。」皇甫道。納蘭槍尖倒轉,勾起地上斷劍,凌鋒尤利,直取胡姬。

生死之刻,青光乍現。只見一人,全身黑衣,立於胡姬身前。

皇甫道:「孤竟未曾想到,御前侍衛步沙塵亦是玄沙舊臣。」

「為何如此?」步沙塵眼神凜冽,直射皇甫。

皇甫道:「郭絡羅之餘黨,哪個是能留下的?」納蘭領意,殺招再現。步沙塵方要啟齒,卻被皇甫打斷:「爾與郭絡羅合謀逼宮,實該就死……」步沙塵心神大怒,起劍便攻皇甫。胡姬趁機欲逃,不料一槍斃命。步沙塵始料未及,回身之際,喝道:「皇甫亦節,安敢恩將仇報?」話未說完,刺頸而亡,皇甫劍上,喉血仍滴。

「為何不及說完,便殺了?」納蘭道。

皇甫取帕,拭乾劍上血跡,眼神陰冷,一言不發。

少時,朱公公過來收拾。

皇甫與納蘭往摘星台而去。

「金山亦是玄沙舊臣。」皇甫落座,連飲三杯烈酒。

納蘭皺眉道:「日前,你不是懷疑……」話頭一頓,想來無緣無故,自己提起名冊之事,實在不智。皇甫接語道:「不錯。孤是認為金山便是那曲正風。」

「為何?」納蘭道,飲酒壓驚。

皇甫道:「還記得蓮花峰麼?搜出一座大寶庫。」

納蘭心下一驚,又飲一杯,道:「記得。」

皇甫自語道:「哪裡來的這筆敵國之財?」

「你懷疑是金山所為?」納蘭道。

皇甫道:「金山坐擁天下三分之財,令孤不得不疑心。」秋夜已深,清風如水,涼澈心骨,憶起步沙塵呈上之信,納蘭憂思難放,今日皇甫舉動,卻又像殺人滅口,不打自招。

「怎麼不說話了?」皇甫道。

「想起玉林。」納蘭身骨一凜,道:「郭絡羅之事,還未告知他麼?」

「為何突然想起?」皇甫道。

納蘭輕笑一聲:「蓮花峰寶藏是玉林發現,一時……唉……」皇甫亦嘆了口氣,轉念之間,道:「原來如此。」

「什麼?」納蘭道。

皇甫道:「緣何金山竟敢資助叛軍?乃因其早與郭絡羅勾結。」皺眉心思,續道:「想來為何此次逼宮之事,步沙塵這步暗子,竟未事先通報於孤。」

「或許是怕打草驚蛇。」納蘭自斟一杯,道:「反正此戰已勝,再究無益。」烈酒入口,險些噴將出來,只聽皇甫道:「那步沙塵可有暗中尋你,以助逃跑之策?」皇甫疑心道。

納蘭勉力咽下苦酒,道:「為何找我?」皇甫眼神一凜,朗笑起來。納蘭怕再問下去,便要露餡兒,遂找了個託詞,連忙離宮。

甫離宮門,狂咳不已,方才烈酒入胸,滋味當真難忍,納蘭手扶宮牆,暗夜之中,踽踽獨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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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