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集

劉逸明:忘不了的一個人

【大紀元11月23日訊】人的一生中,總有些令自己難忘的人和事,有一段經歷是我終生難忘的,雖然那段經歷很苦、很累,但他卻讓我體會到了底層百姓的艱辛和社會的另一面,同樣,也有這樣一個人,他雖然已經在一年前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我感覺他似乎還依然活著,他便是我的小爺爺。

多數地方的人習慣稱自己的父親為“爹”,而稱自己父親的父親為“爺爺”。在我的家鄉則不同,在過去,一般人都稱自己的父親為“爺”,而稱自己父親的父親為“爹”。如今時過境遷,在對父親的稱呼上幾乎每個地方都改稱“爸爸”了,但對爺爺的稱呼,我們那裏依然稱“爹”。

曾祖父的弟兄很多,最小的一個弟弟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隻比我父親大九歲,因為輩分比我長倆輩,他在家排行又最小,所以我稱他為“細爹”。細爹的父親和我爺爺在毛澤東時期都被冤打成了地主,之後只能過著任人欺淩的非人生活。因為成分的不好,他年齡很大的時候都未能娶妻生子,後來經過好心人的撮合,他才和一個喪偶的婦女結為了夫妻,而且帶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雖然兩個孩子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他依然視同己出,用自己有限的力量去把他們撫養成人。非常不幸的是,他們結婚沒有多長時間,兩個孩子的媽媽就帶著對他們永遠的牽掛撒手人寰了。

家庭條件和社會地位決定,細爹只能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度過後半生,並既當爸爸又當媽媽地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之前,細爹一直都在家裏種田,沒有多少收入,兩個孩子沒有讀多少書就輟學了,回家和細爹一起從事農業生產。沒有娘的孩子註定不會有其他人那樣幸福,尚未成年,他們就得忍受一般人所無法想像的艱難困苦。等到年齡稍大,他們就離開家去武漢打工了,雖然掙錢不多,但已經可以自食其力,細爹也算松了口氣。

改革開放雖然讓農民吃飽了飯,但隨著賦稅的逐年加重,很多農民即使把田地種得非常好,但還是不堪重負,細爹就是中國農民的一個縮影。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他只有告別和自己相伴了好幾十年的鄉土,隻身去了武漢,他先後在各種各樣的工地上一幹就是十來年,最後,他又進了一個修馬路的市政建設公司做臨時工。

2000年新年過後,年輕人幾乎都出去打工去了,我呆在家裏雖然可以幫家裏分擔點農活,但到頭來也只能算為官府做義務了,出去打工即使很累,但還不至於入不敷出,於是,就跟著細爹一起背著被褥去了他之前就在裏面幹過的修路隊。武漢在中國的地理位雖然很重要,但那裏的工資卻低得出奇,我和細爹當時每個月的工資只有300元,而且每次領工資都只能領70%,剩餘的30%要等到年底才能拿到。

我們修路的地方位於《湖北日報》社和東湖附近,當時時值早春,雖然冰河已經解凍,但微風吹過,仍然能讓人感覺到絲絲寒意。我和細爹開始都被分配到攪拌機前上石子。每天天還不亮,我們就被監工的吆喝聲吵醒,準備拿起鐵鍬開始一天的工作了。監工對我們的要求是,用鐵鍬鏟石子不但要快,而且不能停,除非攪拌機要暫停運轉了。鏟那石子開始幾下倒覺得不在乎,當不停地和大人一起鏟時,才覺得自己力不從心。僅僅是勞動強度大也許還可以忍受,但攪拌機運轉時那一陣一陣的灰塵卻讓人窒息。有時候因為要趕工,往往在睡夢中就被監工叫醒,在那昏黃的燈光下,有時候我們要幹到深夜。

在繁重的勞動過後,能夠在臨時搭建的簡陋工棚裏和工友們聊天也許是我們最大的快樂。我們所在的單位雖然是國營的,但那裏的絕大多數人卻都是來自於農村,同樣是因為官員的橫徵暴斂使得生活難以為繼才出去的。和我們一起做事的人中有一個來自恩施土家族的男孩子,他帶了一把短笛,每當聽到他那悠揚的笛聲,我都會覺得欣喜若狂,並忘卻了工作的辛勞。工地上的生活也許和牢房裏沒有多大的區別,我們當時除了早上吃兩個饅頭和喝一碗稀飯之外,中晚兩餐都是和蘿蔔、包菜打交道,菜裏面不但沒有油,而且連鹽的味道都很難明顯感覺到。每週一餐的肥肉炒萵苣或者肥肉炒蒜苗是我們認為最好的伙食。

後來,我被調去挖下水道的地方抽水,只能睡在那旁邊的小工棚裏了,雖然輕鬆了一些,但卻要每天不停地守著,只有幾個小時會有人去換我睡覺。有時候天上下起了雨,小工棚裏面也會滴滴答答漏起雨來。記得有一天大雨傾盆,我被驚醒了,被子都被淋了個透濕,因為夜裏有些冷,我便找到細爹,他就帶我到一輛車的駕駛室裏去睡。雖然和細爹不在一個工作崗位,但他仍然時常對我噓寒問暖,有時候他買了點好菜也不忘叫我一起去吃,更經常提醒我要注意安全,因為之前工地上曾發生過好幾起事故。

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裏,因為有細爹這位長輩的關心和照顧,我感覺到了一種幸福,即使每天都拖著疲憊的身子入睡,但在睡夢中,我仍然可以看到一幕幕歡樂的場景。在那裏幹了兩個月之後的一天,有人告訴我說姐夫準備去北京做事,讓我回去和他一起動身。說實在話,在當時我還真有點捨不得,捨不得自己工作過的崗位,也是不得那些窮苦的工友,更捨不得我那年邁的細爹。離開那裏時,我從財務人員那裏領到了很少的工資,然後就拿著鐵鍬和被子踏上了回家的路。臨別的時候,我仍然禁不住回頭看看那曾經熟悉的工地。

一年以後,我坐上火車隻身南下去了遙遠的深圳,那邊激烈的人才競爭再次讓我感受到了社會的殘酷,因為有之前修路的那段經歷,我沒有被困難嚇倒,而是一如既往地堅守在那裏。去那邊幾年時間,我換過不少的工作,每一份工作所積攢的錢幾乎都在找到下一次工作的時候就花完了。在缺少親人和朋友關心的遠方,我更是時常回憶起修路的那段時光,懷念起曾經給予過我無微不至關懷的細爹。我常想,等到我回去的時候,一定要買幾瓶他老人家喜歡喝的酒去孝敬一下他。

2005年的五一前夕,我終於回去了一趟,遺憾的是,沒有碰到細爹,而以前的工程也已經早已竣工。2006年新年,我再次回到家,這一次總算見到了多年未見的他,可十分不幸的是,此時的細爹已經身患絕症,聽唐叔說是胃癌,每天只能喝點牛奶或者麥片充饑,其他東西根本無法下嚥,更不用說喝酒了。至今我還記得細爹當時那骨瘦如柴的樣子,不能買酒給他喝我覺得很愧疚,於是就給了100元錢讓唐叔他們買點他能吃的東西。我要走的時候,細爹仍然熱情地要留我在他家吃飯。

回家幾天之後我就準備重返深圳了,初四的一大早我就起床,背著沉重的行囊,我看到了細爹家裏那依舊燃著的燈,那盞燈的燈光似乎很亮,照耀著我前行的路。一個多月後,細爹去世的消息傳到了我的耳朵裏,雖然早就知道他已來日無多,但我還是一時忍不住讓眼淚滑落了下來。因為工作的原因,我無法千里迢迢地趕回家為細爹送葬,只能默默地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夠去到令很多人神往的天堂,不再受這人間的痛苦!

今年4月5日是清明節,我和父親一起到山上去祭祖,當看到一張新添的墳塋時,我問父親那是誰的,父親告訴我就是細爹的。我虔誠地走到細爹的墳前為他點燃了幾炷香,燒了一堆紙錢,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的每一個動作都覺得無比地沉重。細爹去世的時候才70多歲,真沒想到一向健朗的他會走得如此之快,我有時候甚至有點不相信這個現實。臧克家曾在一首詩中說:“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細爹的離世讓我更加懂得了這詩的含義。

(2007年11月21日)(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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