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沙泥

沙泥不是泥沙，而是我的小傭人。

沙泥是她的本名，原與「泥」無關涉。但，她那身鄉土習氣，以黑黝黝的膚色，確也符合了這名的味道。

稱她小，除了她本來還小，今年才14歲，且或因缺乏營養，看來象11歲小童的模樣；主要的是短小精幹，符合了我家鄉的話：「人小人精，公小公靈」之說。

第一眼看到她時，真為她們那股鄉土味，黑黑的傻態嚇倒，本不想收留，奈何女主人先斬後奏。而女人主內，豈可因小傭人而改變！原來她可憐了家貧孩子多，不勝負擔的父母，答應了我老傭人的要求，帶來幫工的。

嗯，人真不可相貌！當我看著她背著一大罐阿瓜水爬上三樓時，我當場刮目相看了。她以後的種種表現，使我不得不相信「人小鬼大」之話一點不虛。而三年來，她那鄉土味早已不存在。

有人說：「寧可隨強者打雜，不願當呆老闆的經理。」所以，同樣的「強的女傭必養出懶惰的主人」。我和小沙泥，就能印證此說有理。

或許，多年來我的家小在國外，而太座也經常不在此。因此，家務都由這大小女傭打理了，我這懶散的主人最忌理財，把家用交給小沙泥，教會她作簡單的家帳。想不到她竟做得有條不紊，比女主人更精明。而我只怕獅吼，卻不怕對傭人百般挑剔。

以往，我家東西壞了，我都得爬高鑽低的修理。如今，只要把方法說明白，小沙泥就會幫我搞定，而我只有指手劃腳的份兒了。

由於我家兼做公司的辦公室，沙泥日日打掃整理，時時耳濡目染，知了公司不少事。還趁無人時，偷偷把我的電腦當玩具玩。一次，一文員病了，無人開發票，她竟然毛遂自薦，以後，凡有文員缺席，她就自然成了後補員。而公司出入銀行，存款提款的工作非她不可了。而出奇的是：長久以來她竟然不曾發生過差錯。

五月風暴侵襲時，家人打了多少電話，要我趕緊離開印尼，我怎能放心這家呢？

「杜安，請放心回去吧！這裡有我和西啼呀！」

「ENAKSAJA？妳會上香拜神嗎？娘惹的觀音神位，誰來處理？」想不到她竟說：「神位的打掃、敬茶不都是由我做嗎？我是回教徒，不能上香，觀音娘娘會明白的！」

於是，我教她如何作合十手勢，並講了許多觀音菩薩的故事，看到她聽得入神，臉呈敬佩之色，我想：我已可放心的走了。

沒人想到的是：小沙泥竟也是我的書僮。唉！我這懶散的傢伙，把寫好的東西，練罷的毛筆字，隨地亂放，筆墨橫飛，沒有這小傭人，我的書房必和狗窩、垃圾間無異。

我也喜歡拜讀文友的大作學習他們的寫法。所以每每看完一篇，就紅筆一圈，小沙泥就會自動剪下，小心的貼在簿子上。一次無意翻閱剪報時，突然發現文章顛三倒四，首尾不銜接的亂成一團，才醒悟到沙泥怎懂華文呢？於是，我教她：上、下、左、右以及一至十簡單的華文。果然，以後不再有類似情況，而沙泥竟要求我教更多的華文簡字。

一日，整理文稿時，她突然問我：「杜安，你登了那麼多東西，不是要很多的廣告費嗎？」嗯！她知道公司的廣告費滿重的。「報館對杜安另眼相對，不但不收杜安的廣告，還要拿錢給杜安哪！」她睜開大眼作不信狀！

一次午飯休息時，在房裡偷聽到一段對話。

「妳要學電腦？有沒搞錯呀！既沒文憑又沒有錢，想學什麼電腦？」

「哼！我的杜安一定會幫我的！」

一股熱流由心中湧起，我二話不說，拉她上車到離家不遠的Islamic學校兼辦的補習班。

「她初中畢業了，文憑是我弄掉的，你們大可考她、及格就收，否則就拒！其他全由我負責！」令那負責人瞠目不已。經此，這小學三年級學歷的女傭，每週三次上夜校了。

嗯！由這小沙呢，讓我想到了人間暗角裡有多少珍珠埋沒。兩族間因缺少諒解和溝通，造成多少的隔膜和錯覺。而這人世間裡，又有多少憾事，因少關愛溫情而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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