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纪实文学

血纪(311)

中集-第十章:“文革”尾声

第六节:最后牺牲的“火炬”烈士(3)

(二)为少年精英送行(2)

刘顺森最终认识到毛泽东是中国近代的最大独裁者,并痛斥毛泽东是中国人民的最大敌人,这注定了他以后漫长的监狱生活。

由于博览群书,刘顺森积累了渊博的知识,使当时只会背诵毛泽东语录的共产党狱吏们,不敢在他面前搬弄他们的老祖宗经典。在许多场合下,因为他无情的纠正这些管教所“引用”马列原著,而弄得对方十分难堪,丑态百出。

在同何庆云一场关于农民地位和状况的争论中,刘顺森当即向在坐的人们背诵“资本论”中论证农民的大段原文,然后侃侃而谈:

“马克思从来没把农民看作社会主义革命的同盟军,他说小农经济是发生资本主义的温床,但是,在我看来,中国农民却是一个最可怜的阶层,在中共打天下的时候,农民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可是在共产党取得政权以后,他们却没有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在三面红旗的试验中,农民大批的饿死在人民公社的茅庐中,至今还在饥饿线上挣扎。侈谈共产主义不是很可笑吗?

可以说,目前中国的亿万农民的理想,仅仅还是吃饱肚子,这仅是人生存的本能要求,而不是空洞许诺的共产主义!”

“中国农民是中共施行共产主义牺牲品”。刘顺森的这段话,尖锐的讽刺了这个“管教”。

唉!纵然刘顺森是对的,但他应当明白,他的命运却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自古以来为真理而牺牲的人虽不少,但在这个谎言充斥的时代,说真话的人,是要冒杀头的危险啊。

刘顺森博览群书,精通典藉,他从《道德经》到《天演论》,从斯多葛学派到马赫,纵横驰骋在先哲们的哲学园地里,使动不动拿着红本本训人的狱吏们自惭形秽。

在这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刘顺森虽然衣衫褴褛,鹑衣百结,且遭受饥寒和奴役,面色苍白,严重贫血。然而,他的精神是富有的,面对粗野横蛮的士兵,面对如狼似虎的狱吏,他横眉冷对,从内心深处藐视他们。

三元宫有他的吼声,在甘洛农场斯足分场垦荒时,他组织了几十个水肿病人,持续了一个月的集体抗工,甘洛的鬼门关前,他聚集全队数十名生命垂危的人,拦住四川省劳改厅派下检查“工作”的警车,控告管教随意打人和克扣囚粮。

到盐源以后,刘顺森与我们相处的十三年岁月中,他几次在批斗自己的大会上据理力争,让主持会场的人只好万分尴尬地收场。

1966年的春天,我俩被“推荐”去参观成都的“农业学大寨展览”,我们利用这一次机会,更多的了解毛泽东把中国搞成了什么样子,出发前,他用辛辣的讽剌,对朱国骥之流的阿谀奉承下了一副“醒脑汤”。

参观队伍才出发,庞玉笃便撕下人道主义的伪装,不顾刘顺森是参观代表的身份,竟恼羞成怒给刘顺森戴上手铐,刘顺森在激奋之下,自谱曲自填词,吟出了黑牢歌——带枷长街行有力截穿了管教科的伪善面孔。

当有人在遭到无缘无故的辱骂和毒打时,会听到刘顺森的抗议嘘声,然后帮助那些被打伤的同难,渡过受伤后的难熬日子。

刘顺森的威信是建立在自已不畏强暴的形象上的。长期的监狱折磨,使文质彬彬的刘顺森变得“粗犷”起来,他的肉体上留着刽子手的累累鞭痕。

刘顺森酷爱古代典籍。当时的狱中,除了“毛泽东选集”和“语录”外,几乎搜光销毁了所有读物。一经搜出,便目为“四旧”,予以销毁。在这种情况下,刘顺森却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他珍爱的书籍,甚至不惜与狱吏和兽兵争抢,一本“诗经”,一本掉了几篇的“论语译注”,一本霉迹斑斑的吕振宇编写的“中国政治思想史”,和一套范文澜偏写的“中国通史”。

监狱当局搜去了刘顺森所写下的每一张纸片,并被付之一炬,使这位文史天才没有任何遗著留下,凭着他超凡的记忆力和聪颖睿智,他常常站在狱中的讲台上,给周围的难友传授知识,传播正义良知。

在流放者的眼里,刘顺森不仅是一部活的四库全书,更是一本百问不厌的活字典。像当年陈力一样,他身边常常聚集着一大群渴求知识的年轻人。

在盐源农场十三年的漫漫黑夜中,刘顺森是难友们公认的良师益友。

何庆云只好虚张声势板起脸说:“你别放肆,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林彪在温都尔汗机毁人亡的消息传来,刘顺森用二战后期对希特勒几次密谋暗杀故事作对比,来说明世界上的任何独裁者必然败亡的下场。他说:“国内经济继续恶化,纵使毛泽东孤注一掷发动文化大革,用更大暴力清除异己,却并不能挽回他彻底失败的命运。”

不久,在刘顺森的倡议下,六队举起了反抗的“火炬”。记载在盐源农牧场反抗专制暴政的闪光一页上。

张锡锟从容就义以后,刘顺森继续高举“火炬”,怀着探求光明、追求民主的赤子之心,带着孟平和杨汉群,在难友的掩护下,冒着生命危险,翻越囹圄,直奔重庆。去寻找反抗暴政的地下组织!

可惜,他们三人就像穿棱于魔网底下的小鱼,不幸误触魔网,而没有逃脱被抓回的厄运!(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