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纪实文学

血纪(337)

中集-第十—章:中共后集权时代

第三节:“平反”第一回合(7)

(三)飞起来吃人(2)

索贿也得讲技巧,一般都授意下属,摆设陷阱,使受害人就范而巧取之。决犯不着为三十斤山货留给被索者以书面把柄。

要么这郑老头实在配不上官场老手,要么索贿已成“无产阶级”专政合法之风,被索者就是去告官也奈何不得。不过这种煞似小流氓对小百姓的勒索,竟玩到我这种重刑犯头上,也太轻视了二十年改造的功力!

把我这种当局视为顽梗不化的反改造尖子,交给如此平庸的老流氓审理,真是对我莫大的渺视。原判如此粗俗已够闹笑话,复判又如此儿戏,可悲的政治犯在草菅人命的无产阶级专政时代死亡大半,还要对其幸存者任意猥亵,只有在中共独裁统治下才会发生!!

好在当局严密封锁着新闻媒体,使得像这样的丑闻被死死摀住,否则就凭这大量官场腐败拿来公开曝光,这个政府早已是千手所指,难以维持下去了。唉!新闻封锁对于保护中国黑暗的专制统治真是太重要了啊!

好在,我已习惯了忍耐,对于残暴和腐败的中共各级官吏,既已认识清楚,中共的严刑竣法会在监狱中轻易打死疯子,像刘康云、刘志和等因说胡话可以拉出来枪毙,甚至像那癞子可以关起来乱棒打死,在我头脑里烙下的“暴政”烙印太深,难以忘怀。

至于官员走后门,公开索贿行贿,因媒体被严加封锁,所知甚少,现在总算亲身经历到了。

向一个一无所有的政治犯索贿,在现今民主国家里是不可思议的。这郑老头所以公开索贿,仍因官场腐败到了无可顾忌的程度了。

可我还必须清醒地面对现实,因为平反回重庆后,我首先得找工作,寻生活的基本条件。而今后工作的安排,待遇的高低,还不凭这老滑头签字的“鉴定”意见?倘若顺他的意愿,安排一个好工作,多拿的待遇补上这三十斤山货,算得了什么?

怪不得当时回校落实政策的同学都带着“贡品”,先拜“落实政策”的菩萨。敞若在这个问题上不通窍,慢待了菩萨,意味在新生活开始,就给自己今后设下了坎坷,难道我二十多年还没受够么?

这么一想真还不敢得罪这郑爷,想我死里逃生撞过了重重牢狱关,今天自己的命运还操纵在这郑老头手里?不禁悲从心来。

要不干脆先发制人,把这封信往上交,告倒这老恶棍,从他的手里夺回今后命运的操纵权,兴许是上策,但转而一想,我的旧案子还没翻过来,现在政策还没落实,反把落实政策的人告了一状,这连环状子又怎么了结?

何况现在我所依凭的,仅是郑树勋托马大炮带给我的信,这封信并不足以证明郑老头勒索的证据,这种共产党内污七八糟的事,也只能“查无实据” 了!

包公已死快一千年了,今日以说假话和谄媚为能事的官场中,那有断奇案的清官生存余地?清官也成右派或右倾份子了。既然黑白不分,积重难返,真告官又搬不倒,岂不是引火自焚?当然我凭着这二十年练出来的“横劲”也不怕谁了,但毕竟已过四十岁,还有多少精力能在诉讼里打一辈子滚?

不过细算三十斤山货,在那个年代都属一类统购物资,市场上是凭票供应的,没有票是看都看不到的。若论黑市,以蜂糖每斤三十元计,十斤蜂糖就要三百元才能买到,核桃也差不多就这个价,三十斤山货备齐非一千元人民币。

对每个月仅两元钱的赤贫奴隶,则要足足服刑四十年才能揍足,也许落实政策会领到一笔安家费,就用这笔安家的款子全用来买郑树勋所索要的“见面礼”,带上这沉重的三十斤,远涉千余公里,乘了汽车换火车,就把狱中的破衣烂裳和被盖全扔掉,还不知怎样将它们运回重庆,当面交给郑老头!

想到这里,便对这个面目狞狰的郑老头子好生痛恨。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了天亮了,还没有想出一个应对的良策,思来想去,不如把这封马大炮交给我的信,又奉还给他看,看他读后,有什么高招?

马大炮毕竟是中共狱吏圈子里的人,兴许能说清这信里的内幕,拿得出一个比较周密的应对方法。

于是一大早我便去队部找他,那时他正在食堂里用早餐,从我手里接过那信笺读罢便淡淡一笑。边摇着头叹息道:“这帮人也够厉害的,飞起来吃人,吃人还不吐骨头。”

这真是局内人看局内人,看得多了便真了、深了。中共政府机关这种勾当,他已见惯不惊了,“飞起来吃人”可谓对公检法真实的写照,不但吃人不吐骨头,而且连骨头毛发都要吃净,我被他们关起来吃了二十年,好不容易侥幸生还,还嫌没吃够,追着还要再咬我一口。

马干事既如此评价,我便说道,“马干事你是知道的,我整整服刑二十年,除了破衣烂裳一无所有,那里拿得出这笔钱来进贡?再说回重庆交通不便,路又那么远,要我驭三十斤货回重庆,不是要我的命么?那重庆来人我又不敢得罪他,我该怎么办?”

他瞪了我一眼,站起身来在厨房前的坝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回到屋里向我说道:“你只当不知道这封信,信没有直接交给你,而是交给我的,回重庆照样去看他,因为你今后的工作要他经手安排,所以你千万不能得罪他,如果你见到他时,他什么也没问就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倘若他真要问你这件事,你就一口咬定,没有接到我转给你的信,明白吗?”

看来只有装糊涂了,有时处理棘手的事,还真是“难得糊涂”好。

眼下只好如此而行,至于这姓郑的在我今后的工作上作什么手脚,也只好听天由命了。这是我即将出狱时,遇到对肮脏行为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的第一例。像我这种直性子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

后来我才明白社会上这种事太多了。见死不救,见人被抢劫或遭侮辱而装聋作瞎,见邪恶也要逃避,大概成了中共统治下的一种社会风气。

虽然如此,但郑老头这封信,却在我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在我面对着即将开始的生活,就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在中共统治下,未来是一个用新方式人吃人的社会,是的,我被从政治犯的人肉筵席上撤下来,又被装进另一盘子里,端到另一桌筵席上任人“品食”。

命运注定我这辈子是被人吃的命。(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