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纪实文学

血纪(507)

下集-第十一章:寻访

第二节:马开先的下落(5)

(三)意外得来(1)

说来也巧,冥冥之中自有牵引,两年以后的新年,在邀约重大当年赴南桐监督的右派同学小小聚会上,我在王泽庸家里获悉了马开先的下落。

原来,正逢1990年60届重大校友毕业30周年纪念,重大校友会,曾向全国各地同系同届校友发出回校团聚通知,10月中旬来自全国各地的两百多校友重聚饶家院,各诉三十年来的事业和人生遭遇。

王泽庸回忆其中一名来自西北的女同学,在聚会的第二天晚上自由发言时,讲到当年她被划右派而遭受批斗侮辱,声泪俱下,控诉了当年机械系六O届中共党支部委员曹英,对她的胁迫和威胁,她因不堪侮辱而逃离学校,于是被开除了学籍。在生活无着,万般无奈下,嫁给一个工人,不久就流落到北方去了。

王泽庸还告诉我,机械系六O届的同学,总共六百多同学,当年划成右派的就有一百多人,而这次参加这难得的聚会仅只有十来人。

这种聚会,不可能专门反映那个年代里令人伤心的往事,也不可能记载他们的血泪仇恨。仅仅几个人的哭诉,已把聚会带到了那个血腥年代里。

曹英正好就是当年这个年级中共支部委员,同学们纷纷控诉这个对无辜学生的迫害狂,为了疯狂捞取政治资本,在反右中大搞逼供信。

王泽庸回忆说:根据这位女生的揭发,曹英对当年稍有姿色,而家庭出身有问题的女生,进行肆无忌惮的调戏和玩弄。毕业时,利用决定毕业生分配的政治评语,强迫她们同他发生“初夜欢”,居然把中世纪奴隶主对奴隶的虐待带到校园里重演!。

从北京来的同学告诉大家,文革中曹英调到北京某机关,因为恶习太深,兽性不改,被人打断了了脊梁骨,已直不起腰,终生残废。所以,他不可能来参加这次聚会,逃过了这次当年被他残害同学们对他的控诉!

易曰:“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癞皮狗拖着一生罪过,最后怎么到闫王老爷那里去下地狱,了结肮脏一生啊!

听王泽庸这段叙述,我想起当年曹英组织对我昼夜不停的疲劳轰炸式斗争,硬逼着我按他的意思,编造与马开先的“不规”行为,以达到批倒批臭的目的,原来他自己就是实足的禽兽。

直到我入监后,他那狞狰的嘴脸,还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有人说,在这个暴虐时代,“趴儿狗比主人更凶狠。”在那个年代,类似于我的遭遇岂止我一人?只要中共的一党专制存在一天,这种罪恶还会不断发生,像曹英这样的禽兽还会公开的加害无辜者。

王泽庸所讲的西北来的女同学,是不是就是我大海捞针一样寻找的她?

我问起他当年聚会时的同学通讯录,他便从抽屉里找出来给了我。

我当时就在这本同学通讯中,找到了她的名字,后面留下了她的地址:甘肃兰州西固区第二十一中学,在这本同学录的最后一篇,《重庆大学机械系55级毕业三十周年活动纪录》中写道:“……甘肃省人民代表兰州市西固区政协副主席,一级教师马开先介绍了自己的经历和工作。”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她已离开了四川,去到大西北的兰州,过着“名人”的生活,她是怎么会从右派奴隶升到省人大代表?是她遇到了奇人,还是她的亲人中有中共的新贵?我却不得而知了。

要不是王泽庸,我恐怕还不知道那年那月获此信息!尤其是马开先不是因她以甘肃省人大代表,在这种会上涕洒泪流的“介绍自己不幸的经历”,怎么知道至今我所获悉的这一切?缘分吗?巧合吗?

也罢,既然马开先的下落已经找到,不管她现在的情况如何,我都必需马上与她取得联系。

回到北碚,我立即按照通讯录上的地址提笔给她写信。

当我发往兰州的信过了十来天,我终于收到了从兰州寄来的“回音”。

当我拆开这封信的信封,我的手在下意识颤抖!她那弟媳妇尖刻的警告声,此时又回荡在我的耳际。

“我几乎是在痛哭中读完了你的来信”,她写道:“收到你的来信整整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泪水一次次地浸透了我的枕巾,现在又一滴一滴地洒落在这一封长长的信纸上。”

“三十八年前,我含恨离开了重大,我当时恨一切人,尤其恨你,那时我真想得很绝,真想找你拚命,一刀杀了你再结束我自己的生命!”

说毛泽东是杀人狂,他的杀人不但在战场上,在刑场上,在监狱中,也包括在和平年代用挑斗办法,制造出人和人间的自相残害。

马开先兄弟媳妇的怒斥,不应说完全无理,在“阶级斗争”年代中,有多少子杀父,夫杀妻,兄弟相残的悲剧啊。马开先当年对我如此的愤恨并不足怪,要怪就怪我们生在这万恶的毛贼东时代!

此时此刻,如烟的往事,唤起了有关她的一段回忆:

鸣放初期,在正义感和同情心支配下,曾为她的一位长辈,鸣冤,伸张。据她介绍重庆钢铁公司一位工程师和他的妻子,在三五反期间被认定“大老虎”。为逼迫他们承认大笔贪污款项,双双隔离审查,毒打折磨了两个多月。两人不堪冤枉和羞侮,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趁监押他们的人不备,逃出囚禁地。

天地茫茫,大雨倾盆,两个走投无路的人在雨中抱头痛哭一场,便双双触电自杀。丢下两个女孩,大的六岁,小的才四岁,无人收养,被送进了孤儿院。

两年后,事情终于水落石出,这对夫妇并没有贪污劣迹,可是,当时的中共重庆钢铁公司党委拒绝对他们平反,反诬他们“革命意志不坚定”戴着“自绝于人民”的帽子永远的含冤九泉。两个孤儿,也不知如今流落那里?

不过当时的马开先,并没有看清这一点,仅仅出于正义感,站在同情受难者的立场上“帮助党整风”。在大鸣大放会上她赢得听众热泪横溢,也成了她“借题发挥”向党猖狂进攻的罪证。(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