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沈从文风光

沈 从 文 风 光

深陷的眼窝

泊泊响动偏僻和安宁

一串用芦苇杆穿起的活蹦

乱跳的

鱼

还有一只船。一只鸟蓬船

从遥远记忆的一角

从祖先目光的尽头

从苍苍流涌的头发中

划出

河岸上一行

屋角翘起凤凰头的青砖石瓦的

小屋

以及一级一级巷河滩倾斜而

下地延伸冷清的石阶

以及老祖父和老祖母们

玩耍过的弄巷长长的窄窄的寂寞

和弄巷里不再玩耍寂寞的老祖父和老祖母

城墙早些时已经拆去

也许从来没有过城墙

只有一道门

一道看不见的门

洞开

一个人的隐秘的

体腔

沉重的石磨转悠古老的阴历

辗脱饱满岁月的谷粒

婚嫁的唢呐吹白云朵

吹亮河水 吹红山花

送葬的人群缓缓走过

一年又一年喜庆的鞭炮

炸响爆胀的欢乐

一年又一年头戴白麻布

孝帽身穿白麻布孝服的队伍

移

动

忧

郁

抬棺的人们在两条路的

交叉处抬着棺木绕上三圈

祝福死者在九泉之下永久

安息。棺木上覆盖着绣着

黄龙的渐渐暗淡一天晚霞的

红布

默默无闻的人群就这样送走

一个默默无闻的死者

在这之前

他们也曾经默默无闻地送走

别的许许多多默默无闻的死者

在这之后

他们还会默默无地送走

别的许许多多默默无闻的死者

但却没有一副棺木

能装得下

一个震耳欲聋的名字

一本震耳欲聋的书

一个震耳欲聋的

人

他向世界纯真地裸露埋葬

和出生他的故里

裸露纸箔和祭祀的米酒着火

的笑纹

他永远不迁出他的边城

永远不迁出这儿

蓝濛濛的天空和蓝濛濛的林木

并且弯曲一段绕城而过的青石斑斑

潺潺的

水身

1990年1月26日除夕之夜腹稿

1990年1月28日大年初二写于王武劳改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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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1月－－1990年4月于王武劳改监狱初稿

1991年1月获释后整理(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