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游记

太阳的马车伕(一)

十太阳把火焰戴在头上,做他们的王冠。在这史前的大地,万叶的叶脉欲裂,岩石风化成粉末,老树根死抠住石头索求水滴,大地是一座不设防的火药库……



大地的西极有一座虞渊。那是十太阳落下的地方。万丈悬崖切下去,深渊中恶水波荡,水是铁快要冶炼成熟时的炭红色。渊另一边是狭长的谷地,谷地上沙石赤草交错,遍地是通天的奇树、怪石。偶尔,迷路的麋鹿嗅了嗅这儿的空气,把头扭一百八十度,高高蹦起臀部六、七步跳远了。

十个太阳巡弋天穹回来,褪下朱丹的羽衣。谁敢瞅太阳裸露的、光芒四射的肉体?恐怕他要因那光而瞎掉。硕大的骨骼金属一般敲得出声来,肌腱上是深浅不一的铜黄。一头豹子、虎,或是一颈子金黄鬃毛的雄狮,十太阳缩腹、弓背跃起来,从崖壁一跃而入深渊,铁水溅起来有数丈高,炙焦了岸上的草叶。

栗红、赤金的身子扑打吼叫,把水煮沸。水上升起了热腾腾的蒸汽,弥漫谷地。即使在深不可测的渊中,即使赤身裸体,他们的举止傲慢,仿佛自己是万物的主人。

这是每天的仪式:十个太阳跳上羲和驾的马车,奔过天斧劈出的昆仑,神拿尺在平原上画的黑水、弱水。天穹是一片蛮荒时代的烂柿子红,四角上流动仙桃尖上的一点桃红,低处是滚金的墨黑。神的调色盘上丰富的红色调滚涌,一直到天地交接的地方。天地之间,山脉的轮廓上是一线细缝透出来的,混沌的光。

马车下方是不识斧头的洪荒莽林,光裸的、印满了兽的足迹的原野,蒸郁的沼泽。巨人族、小人族和人类一齐生活在实验中的大地上,为大海和山峦隔离。偶尔,巨人和小人遇上了,把矮小的生灵拿在掌上瞅,指头在小人身上抠,看见小人挣扎着发出怪叫,巨人大脸上露出了惊奇。

在巨人族的家园,平地上是大得吓人的山丘,奇形的大树,树一般高的草海。食兽的翼龙颈子探入半空,在山脚下爬行、交配,立在足上击掌厮斗,吼叫声震动了大地。巨人手拿刺棒爬上恐龙的背,骑马一般奔过旷野。那是大洪荒巨人族最早的祖先。不久,温和的后裔出现,偻行在大地。

马车驶过大、小人族居住的家乡上方。辕马是十八匹白色深渊一般的牡马;无边的白上,黑马鬃如最深的雷雨夜在马耳朵后飞扬。马车的骨架是天界的纯金打的,车轮大如山岩,车毂辘溜转起来,打出一阵阵电光石火。若不是在大白昼,地上的人会以为天上下起了流星雨。

马蹄踏过天穹,大旱的爆雷一声声打入人兽的心底,如山石滚落枯井。十太阳把身子低低探向下界的万物,胁迫地嚎叫,像是缺乏教养的一家人。对这骄慢的十兄弟,礼数并不存在。文明并不存在。

抵达了一望无际的高原上空,羲和拉住骏马,十太阳披上朱红羽衣,一头头畸形的三足鸟一跃而出。大红翅搧出焚风,搧久了,四处流溅一涡又一涡红火苗、金火焰在天上烧。

高原上,成群的旄牛、长毛象撒开蹄子狂奔。挤在一处的花羊哞哞叫唤,四处乱窜。披一身盔甲的犀牛赤红了眼,垂下独角朝前冲。这丑兽的匹夫之勇把火鸟激怒了,探爪子把天的布幔撕裂。

不远的河岸上,人跪在地下把头一颗葱似地乱捣,双手可怜地合在一处,暗黄小脸和膝下的大地一样裂开来。大狸、蜥蜴和天上飞的鸟禽来不及地奔逃,巨人族、小人族也藏身在大小不一的洞穴中,唯有人跪下来呼天抢地,把自己暴露在天火下,忘了身上长的两条腿。

这样的举动叫十头火鸟暴怒。他们看不下这样的谦逊,学不会低下的姿态。他们不懂得哀求是什么、恐惧是什么。他们不是神或人的奴隶。腿弯不成那样的弧度。扑击二十双火翅,他们向地下跪拜的人俯冲,拂过人微小的头顶。

人的一头乱絮燃起来。那人扯一丛火发在地下打滚,弓起身子,眼里迸出疯狂的光芒。这是谁创下的温度?这温度临在他头上,要他如何抵挡?然而他没学会咒诅。地下的人忍受十个轮流出现的太阳,像是一件必然的事。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一丛火降下他的头顶,是天分配给他的命运的一部分。

十太阳在天空寻找猎物。这十名暴君把火焰戴在头上,做他们的王冠。在这史前的大地,万物落入可怕的失序中,天地陷入黄帝秃头的女儿旱魃统御的、可怕的蛮荒。万叶的叶脉欲裂,树枝在空中伸出麻疯病人的手。岩石风化成粉末,老树根自地心凸起,死抠住石头,向它索求水滴。一切的生灵张大了嘴呼救。空气中的水被榨干,大地是一座不设防的火药库。◇

本文转载自《新纪元周刊》第7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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