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絮語：生死邊緣

前陣子外公身體不太好，幾度休克。雖然最終能醒過來，大家還是心神不寧。外公自己很達觀，看到大家驚慌的眼神，玩笑道：「你們別怕，我沒事兒。真是『七十不留茶，八十不留宿』啊……」

認識外公的人都說他一生行善積德換來了福大命大。外公得過幾次絕症，醫生吩咐家人準備後事了，他自己又好起來，沒人能解釋背後的原因。幾位老人猜測，是因為積德了，所以上天給他延了陽壽。

聽外公講過他年輕時候的事，家鄉戰亂不斷，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老家所在的地方貧困落後，名義上是「解放區」，共產黨統治的地盤。後來，國民黨北上，共產黨節節敗退，老家成了「國統區」，老百姓們卻比原來過得好了。只是，戰局不穩，共產黨又打回來，國民黨慢慢向南方退去。

很多老百姓都跟著國民黨跑，國民黨到哪裡，老百姓就跑到哪裡。我問外公為什麼，外公說，那時候誰都害怕共產黨，因為他們是說殺人就殺人的。而且共產黨還認為，老家那麼窮的地方，人們都應該愚蠢無知，都應該信仰他們才對。一看老百姓更願意跟著國民黨走，他們火氣自然特別大。

最終，共產黨截住了幾千名跟著國民黨跑的老百姓，外公也在其中。他們對這些老百姓進行反覆「教育」，之後就發給槍彈，要讓上戰場的。一夜之間，老百姓「被穿」上一身軍裝，從沒碰過槍炮卻成了軍人。但是，他們都害怕更不願殺人，於是好多人逃走。但是，只要這些「逃兵」被抓住，就肯定會被槍斃。

外公和幾位朋友一直苦苦守著，沒敢逃。真正放下一切逃跑，是在一次戰爭爆發的前日。再不逃，那就真要面對戰場上的廝殺了。外公和朋友們離開軍營，就分散開，各自找藏身之處。外公躲在一處牆角，幾捆玉米稈堆放在那裏，他就藏在裏頭。雖然馬上要去打仗，共產黨的部隊還不忘要追查「逃兵」。

到了外公藏身的玉米稈堆，他們拿刺刀刺了好多次，沒發現什麼就走了。外公躲了好一會兒，聽到沒聲音了才爬出來。一直在旁邊幹活的一位農婦跑過來，說：「你的命是真大啊，就那點兒地方，連個小孩兒都藏不住……」

外公脫去軍裝，步行好多天偷偷往家趕，餓了找點野果充饑，困了睡在田野裏。回到家裏，他又不敢進家門，生怕家人會受到牽連。於是，他趴在麥子地裏藏著，等外婆去田裏幹活時，外公扔了一塊小石子。外婆明白當時的處境，也不聲張，每天偷偷送飯給外公吃，總算熬過了那段時間。

一生那麼多次從生死的邊緣逃脫，如今的外公面對什麼都一臉從容，不悲不喜。窮時不憂愁，富時不張揚，甚至生死大局也遵從天定。我想他是看透了世間因果的緣故。一生的起起落落中，外公定是找到了其中的規律或者說真理，那些心懷善念、信神敬神的人都會得到上天悄然的保護。內心堅信自己的生命能夠得救，其餘那些表面的辛酸得失又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