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333)

中集-第十—章:中共後集權時代

第三節:「平反」第一回合(3)

(一)複查人的醜惡表演(3)

戲,演了二十年,我幾經生死,總算到了收場的時候了。

我從他那老奸巨滑的眼裡看到他正打著主意。他裝出替我昭雪的那張面孔是多麼虛偽,其實他正打著從我身上撈取好處的算盤,對我心裡滴下的血,除冷笑和渺視外,不會產生任何同情。

大老遠從重慶坐飛機到鹽源來,總不能空手而歸!

「噢!對了,證據」老頭狡猾的眼睛露出假裝的為難,告訴我說,收集證據是他平反的最重要的工作,「請你把那兩封從南桐寄給重慶大學的信,詳細加以交待,最好你能向我們提供這些信件的郵局的收據。」

這又一次在觸我心中的傷疤,當年我向我稱為母親的學校黨委,表白自己絕無對她的「反心」,為加重自己的誠意,用大學生向黨交心的時髦形式。這兩封血書,同當年許多年輕人的交心書一樣,除了證明我心理上的失態,能說明什麼呢?同時誰還記得這段思維混亂中的細節?

何況,整整二十三年,我經歷農村,看守所,監獄,流放等幾個場所,歷經數以百計的大搜身大檢查,連原來的判決書都沒有了,怎麼可能還將兩張郵件的收據保存下來?我意識到這個老頭在故意的耍弄我,以獲得卑鄙的愜意。

於是我搖搖頭回答說,「時間已過了二十年,我已無法想起當年我幹了些什麼,至於郵件的收據我完全沒有印象,現在要我拿出這些證據豈不是強人所難?難道因為拿不出郵局的收據,就可以改變事情的真像嗎?」

我的語氣變得憤怒起來,這老頭沒有吭聲,那坐在一旁的何慶雲也明白那麼多封申訴信,他肯定拆開看過的。

我現在只有悔恨當年的無知,對重大黨委毫無防備,我真相信這個組織就是我的「母親」,可沒有想到,它毫不猶豫的給了我二十年牢獄之災!

可是老頭的臉色沉了下來,悶聲問道:「那麼你現在回憶一下,二十年前,從南桐叢林煤礦的集中地,在你的舖位上搜出來的那本日記,是從那年那月開始的,都寫了些什麼?」

這又一次扎到了我的痛處,這本日記作為判我十八年徒刑的原始依據,早已被法院收去,至今肯定還保存在法院的檔案中。現在,我已不屑再去回憶當年為擺脫痛苦,挖空心思偽造出來的東西。

我在二十年中已反覆說清,我已脫胎換骨,我已從乞求寬恕中認清了中共!認識了自已,這是我從煉獄中得到的最大收穫!!

既然已經明白了,面對這個坐在我面前的黨棍,我心裡燃起的是一把怒火!於是怒聲回答道:「你們既然什麼都掌握了,還問我幹什麼?難道這一切重大黨委沒有責任嗎?」

這一聲責問使老頭收斂了,他不再像開初時那樣盛氣凌人,他既不能用施捨恩惠來哄我感恩,又不能就此翻臉。嘀咕著說:「我辦了這麼多右派案子,頭一次看到你這樣惡劣的態度。」最後匆匆收場道:「好吧;給你一點時間,把今天提訊中所有的問題,仔細的思索一下,並寫出材料來。」

老頭子結束了對我的第一次提審,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老頭,對他故意挖傷疤的提問,我已經最大克制了。既然是為我昭雪,我本應站在原告立場,聘請律師在法庭上辯護。但情況絕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要我現在裝扮出一個被整後,受到恩赦的玩物。可我提出的質問卻使他吃驚,我因此想到其它獲平反的右派同學委曲求人的處境!世道沒有變,當年整人的人又是今天執掌平反大權的人。!

他身邊那位書記員停下了記錄,按照老頭吩附,從皮夾裡取出了一疊白紙遞給了我。

懷著一肚子苦澀,我走出了那辦公室。對這種戲謔的平反,我毫無快樂的感覺。因為,坐了二十年牢我現在已將牢底坐穿,才來『平反』!天下那有這等無理的『衙門』,這等荒唐的事?

走出鐵門便碰上王文典和肖弟良,他倆倒是懷著美好的祝福,詢問提審的經過。我苦笑著感謝他們的關心。(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