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長篇小說

木蘭奇女傳(8)

第四回 授天書蛟精返窟 謁越王女俠盜令(上)

  卻說李靖別了柳家店,攜二位龍女行了七八日,早到西城。旋回故里,令二女權立門外,先進家中見了母親,將誤入龍宮行雨收屍之事,一一說明,又出夜光珠、寶劍為證。李母曰:「爾平生謹慎,今出此荒唐之言,似覺難信。觀爾精神發越,往時寒酸之氣盡消,亦似有奇遇者。也罷,命二龍女進來,待吾審視。」李靖出來,招二女入內,二女跪定不起。李母曰:「吾兒有何德何能,而龍母錯愛,既授之以珠,又賜之以女?」二女叩首曰:「龍母以兒輩自幼居於異類,不諳人事,聞老母親賢慧無比,能於教子,必能教媳,故使兒輩奉先生箕帚,兼學老母親德操。」李母曰:「吾母子居貧守儉,吾年七十,猶親紡績。吾兒年二十餘,採薪之外,別無所能,龍母誤聆虛聲耳!」二女又叩首曰:「聖人云:‘不仁者,不可以長處約。’龍母所慕老母與先生者,正惟此耳。」李母曰:「善!汝二人真吾兒媳也。」遂以手扶起二女,即日命李靖與二女成禮。合巹之後,相得甚歡。二女助李母紡績,日夜不休。

  一日,二女相語,歌曰:

  貧子衣中珠,光自圓明好。

  雖然善為藏,終是龍家寶。

  李靖怪而問之,二女曰:「郎君市珠,可以致富,何自苦如此?」李靖曰:「予感龍母之德,不忍遽售,非寶此珠,寶龍母之惠也。」二女曰:「此珠終非人間之物,他日龍神行雨,見此珠光,一吸而去,不若售之,得金為妙。」李靖曰:「我得之,使彼失之,仁者未必為此。」二女默默不答。一日,雷雨驟至,李靖啟櫃視之,珠果不見,靖乃責二女曰:「吾若聽汝二人之言,遺害於他人矣。」二女再拜謝過。

  又過數月,二女曰:「吾不忍老母操作於內,汝不懈於外,吾二人有赤金項圈各一,紫玉鐲各二,往售之。」李靖然其言,果如其數。二女曰:「郎得此,可免採薪之苦矣。宜曉夜攻書,以求上進。」靖曰:「孔孟六經,吾既誦之矣,老、莊、荀、列之言,卻將何書為先?」二女曰:「孔孟六經,醇而無疵,乃入世之法,所以訓天下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者。諸子之言,放蕩不羈,乃出世之法,所以訓天下之妄生、妄死者。」靖曰:「出世、入世,二者吾將何先?」二女曰:「入世之法,造其極,可以出世﹔出世之法,會其源,亦可以入世。孔子曰:‘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彼抱咫尺之義者,其孰能知之?」靖曰:「究竟何書吾當讀?」二女曰:「爾當學三聖不傳之秘。」靖曰:「其書何名?」二女曰:「其書名《遁甲天書》。」靖曰:「遁甲之名何義?」二女曰:「甲者,十干之甲,人君之象。《易》曰:‘帝出乎震,位坎向離’是也。遁者,隱也。甲嘗畏庚,干之七數也。甲性好生,而庚性好殺。甲遁於六儀之下,以避其凶,卻又以乙妹妻庚,以制其內。甲之子曰丙、曰丁,皆能剋庚而救甲,故乙、丙、丁號曰三奇。」靖曰:「六儀者何?」二女曰:「戊、己、庚、辛、壬、癸是也。」靖曰:「甲既畏庚,何又隱於庚?」二女曰:「甲與己合以養之,丙與辛合以洩之,丁與壬合以撓之,戊與癸合以威之。如此,庚不但不敢與甲為仇,而反感甲之德,畏甲之威,而為甲所用也。」

  靖曰:「學此道安用?」二女曰:「知此道者,可為王者師。」靖曰:「孔子言仁義,老子言道德,宜為王者師,未聞以遁甲者。」二女曰:「遁甲,數學也,與理學相為表裏。甲、庚、丙、丁、戊,即仁、義、禮、智、信之五端。聖人曰:‘人同此心,心同此性,性同此理。’又曰:‘人同此身,身同此氣,氣同此數。’古聖人未有明心達性,而不知遁甲者。」靖曰:「古人云:甲之神有六,何也?」二女曰:「以甲遊行十二支,故有甲子、甲戌、甲申、甲辰、甲午、甲寅之稱,非一甲之外,更有五甲也。推而行之,遠取諸物,有天上之甲,地下之甲,一國之甲,一家之甲,一年之甲,一月、一日、一時之甲,一事之甲﹔近取諸身,則有一動之甲,一靜之甲,一身之甲,一心之甲。子善讀之,可以察天時,卜地理,知人間禍福,逐日吉凶。故曰:理有一定,而數有長短。是理為主,而數為末也。數有一定,而理有權變,是數為主,而理為末也。用理而不用數,則吉凶消長之道盲然﹔用數而不用理,則君臣父子之倫息矣。有以理馭夫數者,明哲保身之人也﹔以數循夫理者,殺身成仁之士也。自古以來,未有立大功、創大業而不知遁甲者也。」靖曰:「其書安在?」春蘭開匣取出一書,雙手授與李靖,李靖再拜而受之。其書大半是蝌蚪字跡,文義猶深,古奧難測。二女乃盡心指點,一年有餘,靖乃學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