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紀實文學

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一○一)

【大紀元9月18日訊】(9)後院起火

剛交上《思想彙報》,耿大隊——耿科長突然找了我。

在溫大隊辦公室裏,老耿問:“最近沒什麽事兒吧?”

“沒有,還是老樣子,準備減刑材料呢。”我說。

“身體沒問題?沒得病?還有錢麽?”老耿一路問,把我弄糊塗了,甚至開始懷疑他的用意。

我一一做答後,他才沖溫大隊詭秘地笑笑:“這個世上,真是什麽人都有。”這話使我更是如墜五裏雲霧。

老耿把目光轉向我:“這個月接見完了,就要考規範了,背得怎麽樣了?”

我說:“差不多了。”

老耿隨手翻開一頁《規範》,隨便提了兩條,我都有些猶豫,他不禁板起臉望著我說:“不熟練,你怎麽搞的?”

“這些天淨忙活寫材料了。”

“考試的時候,人家不會聽你解釋原因,不會就是不會,沒有二話,不許減刑!我就是擔心你大意,才專門跑來一趟,果然你不上心。”

我心說:“要不爲減刑,我要背這些我變四個爪爬的。”可嘴上必須唯唯諾諾,並且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對不起人家。

溫大隊笑道:“好在還有時間,回去抓緊背吧,咱這裏還好說,減刑前監獄局還要抽查,一點兒也不敢含糊啊。”

老耿的臉色溫和下來:“麥麥,我來就是單獨督促一下你,要認真對待減刑的每一個細節,只有你做到最好,我才能少背包袱,我是不是也挺自私?”

我趕緊笑道:“我明白,您那是真的關心我。”

老耿笑笑,接著問:“從這個月開始,又恢復面對面接見了,我幫你安排一次直接見面,不過千萬不能違紀,回去看看規範裏都有什麽具體要求。”

我喜形於色地說謝謝,他又問:“你現在還符合一個條件,就看你自己的想法了——要不要把家屬接進來住兩天?”

溫隊說:“一晚上200元,吃住全包括了。”

我的心突突疾跳了幾下,但沒怎麽考慮就笑著謝絕了:“不用了,這麽長時間都過來了,減刑順利的話,中國新年前後就可以回去了,好感覺都攢著吧,不提前消費了。再說,住過的人回來都開玩笑啊……”

看我笑著住口了,老耿笑問:“開什麽玩笑?”

“他們說那是花錢嫖自己老婆,歡樂並彆扭著。”

“呵呵,那些人嘴裏還吐得出象牙來?”耿、溫兩人都笑起來。

臨走,老耿告訴我:“這裏有什麽困難,不方便找我的,就直接跟溫大隊說。”然後和溫大隊交換了一下目光:“最好不要聽底下那些人亂出主意。”

我不知道這個“底下那些人”指的是老朴他們還是犯人。

因爲這一個月的忙亂,11月的接見來得很快似的,在老耿的安排下,我第一次走進了一樓的接見室。原來這裏也是分檔次的,一些人在大廳裏和家屬見面,還有一些人可以到單獨的接見室裏,和親屬做更近距離的接觸。

我進的就是那些單獨接見室的一間。仿佛飯店裏的雅間。

老耿沒有親自出面,一路由郎大亂帶著我進去。琳婧帶著女兒,和遊平、藏天愛已經等在裏面,擠坐在桌的一側。看我進來,他們立刻活躍起來,臉上都笑開了花。

按規定,我單獨坐在桌子的另一側,和他們面對著。我伸手把女兒先抱了過來,女兒很頑強地抗爭了幾下,眼裏汪起淚來,馬上就要哭出聲來的樣子,琳婧趕緊把孩子接了回去。我心裏空落落的。

藏天愛淺笑道:“你再不回家,閨女真的不要認你了。”

郎大亂說:“你們聊吧,我在門口抽支煙,別搞框外的事兒啊,出了毛病,耿科長我們倆都不好說話。”

遊平聽說他要出去抽煙,立刻塞給郎大亂一盒三五:“抽這個吧。”

郎大亂小小客氣一下,就接了,邊走邊說:“接見室裏面不許吸煙啊。”

我看郎大亂站在大玻璃窗外抽起煙來,扭回頭對藏天愛笑道:“這個傢夥拍你姐夫馬屁啊,大巴掌掄得山響,剛提拔的大隊長。”

當著琳婧的面,我約束了一下自己,沒有跟藏天愛開“咱姐夫”一類的玩笑。

一開始聊,我就迫不及待地把減刑的消息告訴他們,琳婧說他們已經先知道了,我笑道:“老耿夠把閑兒的,這個驚喜應該留給我自己傳達啊。”

藏天愛笑起來:“哎,你不是拐彎罵我嘛,還不是我急著問他,又急著讓遊平告訴你家裏?”

一邊說笑著,琳婧突然想起什麽來,問我:“前些天有個老頭去咱家了,說是從你們隊裏剛釋放的,他說你叫他去的,是麽?”

“誰呀?我不知道這事兒。”

琳婧憤憤地說:“那人戴副眼鏡,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到咱家說跟你關係特別好,在裏面他總照顧你,說你受一個叫老三的人的欺負,那個老三不接見,每個月都敲詐你……”

“哪的事兒!他叫什麽啊?肯定是日本兒那個雜種!”我氣憤地說:“他就爲說這些跑C區轉一遭?”

琳婧笑道:“他還說你沒錢了,最近又得了點小病,他說轉天正好要托關係進來看朋友,問家裏跟你有沒有事兒辦。”

“騙錢啊,沒上當吧。”

“我看他就像騙子,而且裏面出來的人,我能信他麽,就是真有那事兒,也用不著找他呀,我說我這就給耿大隊打個電話問問,他一聽,趕緊打岔走了。”

琳婧說完,我讚揚道:“高,一個電話就把他唬跑了。”

琳婧說:“你以爲我光爲嚇唬他啊,聽他那麽一白話,我也擔心你,寧信其有吧,還是趕緊給耿大隊打了電話,他說他也正想找你呢,就叫我等回音,那一個來小時真把我急死,連爸媽他們我都沒敢告訴,生怕你真有什麽事兒。”

我這才想起前幾天老耿問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來,不覺對著遊平恨恨地笑道:“這是一個慣騙,雞鳴狗盜的水平。琳婧沒有經驗,要是我,我肯定順手就把他再塞回監獄來。”

遊平笑道:“人家又沒拿到錢,憑幾句話就拘?你也太黑。”

“他不就是爲錢去的嗎?我讓他拿到錢啊,我給他造成詐騙事實,同時安排報案不就得了,對這種混帳就得使用非常手段。”

藏天愛笑道:“越聽你越像我們單位領導了。”

我謙虛了兩句後告訴琳婧:“減刑時候是關鍵,不管怎麽樣,人家老耿沒沾過咱,回頭讓遊平跟天愛安排一下,送點像樣的禮物吧。”

藏天愛責怪道:“不用那麽市儈吧,我姐夫肯定不會收的,再來個弄巧成拙就壞了。”

遊平笑道:“壞不了,官不打送禮的,實在不行,就攛掇咱姐跟他鬧唄。”

我強調說:“他收不收,咱送不送都放一邊,關鍵是先把這個意思滲透過去,讓他別覺得咱不把這事兒當事兒,讓他心裏先安慰一下不好麽?”

藏天愛笑道:“敢情跟我姐夫玩虛的呀!”

說笑一陣,遊平問我還要不要“現的”,我一作揖說:“打住。”

郎大亂敲了下玻璃,很快進來說:“有話快說啊,時間差不離了。”

琳婧和藏天愛一起把腳下的東西給我挪過來,又說了些天氣漸涼注意身體的話,我對郎大亂說:“郎隊你檢查一下東西吧。”

郎大亂很隨意地問:“沒違禁的吧。”

琳婧說:“除了吃的就是穿的。”

“那行,跟我後邊直接帶進去吧。”郎大亂毫不負責地說完,我也站起來,跟大家告別。

樓上的一撥犯人也正下來,“傻狗”一路走一路罵著:“我操他媽的日本兒,跑我們家騙錢去啦!”

已經從下面購物出來的霍來清立刻大叫:“什麽,那老雜毛也去你們家了?騙了多少?”

“讓逼的白跑一遭,還查點讓我哥哥他們給揍了!”

“操,我媽多弱智,楞給了他400塊錢,還托他跟隊長說好話哪!我操他媽的,等我出去了,非剔了雜種做的!”霍來清破口大駡。

郎大亂楞楞著眼喊:“咋呼什麽咋呼什麽?!吃春藥兒了是嗎?”

接見回來後,“五大一”的言論主題就是“控訴日本兒宮景糜爛六鬼子六王八蛋”。

粗略統計了一下,日本兒回歸自由社會後短短十來天裏瘋狂做案,連掏了十幾個“獄友”的老窩兒,我們給他算了一個經濟帳,包括郊縣在內,他的差旅費應該不高於100元,取得的戰果是共騙取了三個犯人家屬的信任,獲得贓款900元,還在老三的二姐家裏混了頓小酒喝,最大的驚險就是差點被傻狗的無賴哥哥狂抽。總的來說,還是有收穫的。

聽小傑在那邊嚷嚷著,控訴日本從他家裏騙走了200塊錢,方卓懊惱地說,他家裏也給日本兒上了300塊的貢,因爲日本兒說他跟大隊長很熟,可以幫打通關節:“日本兒說我在裏面受罪受大了,這倒不假,我家裏問我,我說哪有的事兒呀,裏面挺不錯的,我不能讓家裏再替我擔心了,我出這事兒,就夠給家裏添堵了。”

疤瘌五感慨道:“方卓是個好孩子啊。”

“壞人堆裏挑出來的。”周法宏補充說明。

霍來清聽說只有他家裏受災情況最嚴重,不禁憤怒而羞愧了:“我媽就是智商低,這點兒事兒都看不出來!”

我笑道:“這嚴重說明了你媽媽多麽關心你,寧肯上當也不放過一個給兒子找出路的機會。”

霍來清就快咬指頭發誓了:“我後半生不幹別的了,萬水千山我就找日本兒啦!耗子窩我全掏,螞蟻洞我全灌!非扒了老逼的皮不可!”

傻狗叫道:“哥哥算我一個!”

何永笑道:“對,帶著傻狗,傻狗鼻子靈。”

他們這裏吵鬧著,老三更是恨得牙根疼,他告訴我:“我二姐說,那天去了一西裝革履的小老頭,戴副眼鏡,跟我二姐夫一通侉侃,說他在裏面是跟我一夥吃飯的,平時沒少接濟我,我操死他媽的!”

我笑道:“日本兒那嘴是鑲了金口啊,不過二姐沒給他錢算明智。”

“嘿,差點就衝動了。不過留老逼喝了一頓兒。”

我說:“他這麽搞,看來是不打算在W市呆了,等這幫弟兄出去了,不紅了眼找他?”

老三道:“反正是別讓我碰上!就是十年八年過去了,我也得讓他把那頓酒給我吐出來。”宮景的行爲,對老三來說,不僅是蔑視和挑戰,也是蓄謀的報復,老三更堅信上個月的接見信是在日本兒這個環節上出了問題。

看犯人們亂亂地都在議論,知道消息的朴主任笑道:“行了,別吵了,還有不放心的,給家裏寫封信,看見宮景去了就送派出所不得了嗎?你們在這裏鬧心管什麽?”

周法宏說:“就是,在大牆裏面,就是看著牆外頭自己家著火,你都幹著急沒有用。”

傻狗還在那邊咋咋呼呼地說著殲滅日本兒的事,李雙喜喝道:“關!趕緊他媽幹活!天天這條線兒就你剩活多!”

“遵命李哥!”傻狗喊道。因爲二龍把他作爲蹂躪取樂的專利了,傻狗的地位反而比一般的犯人要高一點點似的,而且李雙喜還拉了他如夥,傻狗家裏是每個月都要來送些小錢的。

李雙喜讓老三極度地蔑視,他讓我注意看李雙喜親近的那些人,凡是二龍周圍的,不管是弟兄、走狗還是使喚丫頭,他都巴結,這是其一,其二,就是他利誘拉攏那幫新收裏的小不點跟他入夥,把他養起來了。老三用四個字總結李雙喜:“什麽東西!”

李雙喜一邊催促大家抓緊幹活,一邊溜達過來,給了關之洲一腳:“你他媽沒接見,怎麽比人家接見的還幹得少?”

關之洲挪了一下屁股說:“我沒接見,這心也跟他們去接見樓了。”

李雙喜說“你死不死”?順手拍了一下邵林的肩膀:“看我們弟弟,小手跟機器似的。”

方卓在旁嗽了一下嗓子,立刻被李雙喜扇了一個大脖摟兒:“吃雞巴毛啦?快幹!”

看著站在管教室門口和二龍聊天的朴主任,我暗笑李雙喜,估計這傢夥也跟老三當初一樣,是拼力要靠賣苦力的表現贏得領導好感了。

李雙喜往旁邊走兩步,鼓勵了一句疤瘌五,然後又開始吆喝燒花線的幾位,門三太少不了先吃一腳,高則崇也被不冷不熱地督促了幾句。

高則崇正應諾著,朴主任在那邊喊他,高則崇趕忙起身過去。二龍看一眼工區,回了庫房,朴主任也轉身進了屋。

周法宏說:“老高的門子也該給他使使勁了。”

疤瘌五鄙夷地說:“死狗扶不上牆啦,要真是硬磕的,早進不來了,沒有給他真使勁的人啊,頂多就是走一過場——官場上這些狗娘養的,你一倒楣,全恨不得離你遠點兒,怕沾上晦氣啊。再說,這當官和做生意的不一樣,老高將來出去也是平民百姓了,誰跟他套乎?”

閒聊著,不覺話題又溜出十萬八千里去,反正一切都不是我們所真正關心的,信口說來,無非解悶,老高的死活,和外面的一隻麻雀、一個葫蘆或者恐怖老頭本·拉登的命運一樣,與其他人無關痛癢,所有他人的苦樂、世界的悲歡,眼不見爲淨,見了,就權當看個熱鬧,湊份談資。大家改變不了什麽,包括自己的命運,仿佛一隻鳥被規矩在籠子裏,時間久了,它對天空的感覺也將麻木。

老高回來了,邁著與我們無關的輕盈的步伐,很舒服地咳嗽一聲,落下寬大的屁股,幹起活來也顯得氣度非凡了。

門三太笑問:“老高,什麽好事兒啊?”

“在這裏能有什麽好事?發獎金輪不到咱。”高則崇興致勃勃地說。

門三太笑著:“環境不同,人的要求也不同了嘛,這叫到哪說哪話兒,入鄉隨俗,進巷跟彎,餓得眼藍的時候,你給我半拉窩頭我都往上躥。在外面啊,看見減刑票我都不揀,擦屁股我還怕他掉色哪,可在這裏行嗎?”

何永在這邊笑道:“就是就是,老三哥說得透亮。什麽叫好事什麽叫壞事?我要拉泡屎,您不稀罕,他有稀罕的不是?老高啊,你也甭跟大夥玩深沈了,是不是門子給鼓勁兒了?放心,沒人搶你那口飯,說出來大夥也替你高興一把,別悶肚子裏餿掉了。”

高則崇素著臉說:“沒事,好事壞事都沒有。”

“那主任叫你幹什麽?”

“這事兒恐怕沒必要跟你彙報吧。”

周法宏沖何永笑起來:“就是,你以爲你克格勃還是居委會大媽?”

“我‘陽痿會’大哥還不成麽?”何永擰著鼻子說:“我自己找抽還不行麽?現在這世道,自己家孩子的事兒都不跟大人商量了,我咋那麽愛操心哪!”

何永說著,憤憤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晚上回了號兒,劉大暢才跟老三說,日本兒也去了他的家裏,聽著老三滿嘴翻花地罵日本兒,劉大暢只輕輕一笑,有些落寞和苦澀,劉大暢的表情,讓我莫名其妙地想起半句歌詞:爲愛傷透了心。

(10)勢去如山倒

沒幾天,小傑屋裏出了事兒,有人舉報他使用熱得快燒水,結果被主任到號兒裏翻個正著。

主任顯得很氣憤,當場宣佈罷免小傑的組長職務,由高則崇過去接替。高則崇接了差,名正言順地從生產線上退下去,當起了甩手二掌櫃。看來接見那天和朴主任的談話確實是實質性的,門子開始給上勁兒了。

很明顯,這是一個小小的陰謀。

蔣順治在背後告訴了我事情的背景,原來晚上主任在二龍屋裏呆著時,二龍把小傑的勞作甯寧叫過去,一唬,甯寧立刻交代了,說小傑確實經常用熱得快,並且說了他藏熱得快的地方。主任這才過去,抓了小傑一個直眉瞪眼。

據蔣順治說,當時,在主任的面前,二龍的桌子上就插著一個熱得快,正勤勉地燒著開水。

小傑自是欲哭無淚,組長丟了,這半年已經穩當到手的積極分子票也拱手讓人了,而且更揹運的是,李雙喜轉天就吆喝他上崗去燒花線。

“這人要倒楣啊,放屁都砸後腳跟,其實一個熱得快不至於啊。”看小傑悲憤無奈地過來坐下,門三太同情地笑道。

“嘴上添花,你心裏幸災樂禍哪,以爲我不知道?”小傑怒目相向。

何永罵道:“門三太你有那個癮是吧!缺罵跟我說,我批發你點兒!你媽都什麽歲數啦,讓別人在嘴裏鼓搗來鼓搗去的你好受?”

門三太也不太在乎小傑了,聽何永一撬乎,立刻說:“就是,好心讓人當做驢肝肺。”

“換台換台。”小傑不耐煩地說,沖門三太虎起眼來。

周法宏笑道:“呵,人都說落佩的鳳凰不如雞,可我今天才知道另一句話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呀,看我們傑哥,英雄氣概不減當初!”

“人死雞巴硬,多少有點病。”疤瘌五嘟囔著。

“誰呀?說誰哪?”小傑不忿地追問。

疤瘌五回頭認真地說:“就說你呢,還有別的事兒麽?”

小傑尷尬地一張嘴兒,眨巴了兩下眼說:“沒事兒,我就問問。”

沒想到,疤瘌五還玩了一把這個造型。小傑這一巴掌,算抽到自己嘴上了。

吃了午飯,二龍來了精神,把傻狗叫過去折騰得吱哇亂叫,後來聽見大家笑,我一擡頭,也不禁樂了,傻狗的臉被描成了花瓜,眼鏡、鬍子、美人痣畫得亂七八糟,現代感很強,最酷的是脖子上被拴了一條繩子,二龍正牽著傻狗溜,一手還拎著根鞭子。在鞭子的驅趕下,傻狗歡呼騰越地跑著圈。

二龍把傻狗是作弄到家了。

傻狗時不時申請一聲:“哎呦龍哥,輕點!”

二龍一邊更加力地往他腿上甩著鞭子,一邊命令:“蹦,蹦,單腿兒蹦。”

傻狗熱情地附和著,逗得旁邊的廣瀾等人暢懷大笑。

最後,二龍也累了,才放了傻狗,但不許他擦拭臉上的痕迹,就那樣滑稽地跑回來幹活。過一會,二龍想起來,就喊:“傻狗!”

“哎!”傻狗立刻觸電似的答應,小花臉唰地掉向二龍的方位。

“聽不出來呀,叫兩聲?”

傻狗吞吐一會兒,二龍立刻聲色俱厲地重復了一遍口令,並且把手裏的鞭子在地上猛地甩了兩下。傻狗終於叫道:“汪,汪汪!”

工區裏點燃的爆竹般響起一片笑聲,傻狗咆哮道:“操你媽的,河邊娶媳婦,給王八找樂啦!”我們更笑,傻狗跟大夥訂著口頭協定:“誰再笑,誰就是我做出來的!操你媽的,笑,笑啊!”

這一次零碎的笑聲裏,多了些奚落和輕蔑的意味。

傻狗的名字已經不記得了,大家都喊他“狗兒弟”,你叫他名字,他還不滿或者謙虛:“別叫我名字,喊狗兒弟就成。”不過,和他開玩笑行,誰要看不起他,不行,他准掉臉子。

他覺得自己怎麽也算和龍哥親近的人啊,哪怕這種親近往往是奠定在肉體痛苦之上的。並且,他還和其他幾個小弟兄一起,跟李雙喜大哥擠一個槽子裏吃食呢。

所以慢慢的,傻狗就覺得自己應該享受比普通犯人更多一些的福利,尤其在李雙喜確實滿足了他一些小福利之後,他就更有些忘乎所以,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歇息時,在工區外面,關之洲說傻狗使他想起國外舊王室裏的弄臣。

弄臣是個可悲的角色,他必須不斷地爲主人找樂,幫助主人實行一切尋歡作樂的計劃,並因此遭到他人的厭惡和鄙視。對這一切他心裏很明白,卻無可奈何。

“人爲了生存,真是有千奇百怪的手段,我不知道有人爲什麽那樣卑賤地活著,而能感到快樂。”關之洲因缺乏營養而顯得蒼白的臉對著最近的一道圍牆,那裏,牆根的雜草已經蒼老,微風迴旋到牆腳下,無賴地搖動著它們枯敗下去的葉子。

我想了一下說:“這是一個標準問題。你在用你從外面帶來的標準衡量這裏的東西,所以你的結論永遠不會準確,就像我們不能說一條路有多少噸一樣。牆裏牆外的概念是不同的,相通的只有人性。”關之洲嗤笑道:“這裏有人性麽?我只看到瘋狂、邪惡、卑賤和狡詐,我只看到一群比野獸還可怕的動物。”

“這就是人性。”我說:“至少是人性的一面,關鍵的一面,人性的另一面或許是美好,美好的一面是大衆一相情願的道德,也是人類生存的基礎,但當你企圖活得比別人好,站得比別人高的時候,你的另一面就被欲望給煽動起來了——人是靠美好的人性生存,並靠醜惡的人性發展的。”

“你說醜陋的欲望使人類發展,反過來,人類發展的欲望是醜陋的?”關之洲不以爲然地笑。

“是的,一切欲望的本質就是佔有,一切欲望的結果就是爭鬥。沒有例外,例外的需求不叫欲望,叫美學,叫宗教。”

關之洲說:“那……”

李雙喜突然從窗口喊:“關之洲!操你媽的還不進來幹活!?你跟人家老師比啊?你算個雞巴?”

關之洲“哦”了一聲,跑了進去,我無動於衷地站在已經乾枯的葫蘆架下,慢慢地抽完了手裏半支煙,想想,突然兀自笑了一下,我應該告訴關之洲,勞改隊裏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用幹活的的境界,二龍、林子他們達到了,鄧廣瀾也達到了,天天在牆邊裝孫子的二神經和小樸也達到了。而這個境界,不是宗教的,也不是美學的,而是赤裸裸的欲望的表達,所以這種境界的達成,不能省略必要的殘酷的爭鬥。疤瘌五和小傑都是這個過程中的失敗者。也正是因爲有了疤瘌五和小傑這樣的先例,更多人的欲望被壓抑了下去,好人往往是那些沒有勇氣成爲壞蛋的傢夥冒充的。

我發現自己剛才跟關之洲聊那些屁話挺好玩,我想,關之洲是沒有轉出小知識份子圈子的人,方卓也是,他們還有著寶貴的可愛的“迂腐”,我有時也在懷念這種“迂腐”的,所以才會和他去清談那些爛話,我在這種幼稚的交流裏找到了一些遙遠的感覺,有些純淨的感覺,清爽並且悲涼。

我進工區幹了幾個小時,把手裏的活清掉了,然後從案子底下摸出《監規》,靠在牆上背起來。減刑才是硬道理。

晚上,老三又把關之洲罵了一頓,因爲老李告了他的狀,說關之洲幹不完活,還跑到外面聊天。關之洲氣憤地說:“他就是看人下菜碟,我聊天?那麽多瘋聊的他怎麽看不見?”

老三罵道:“怎麽跟你講也不開竅是吧?這裏面是人跟人比的地方嗎?不知道人比人得死的道理?他要不是沖我面子,早砸你了!”

然後老三又恨恨地跟我說:“也正是沖我面子,他才找關關的麻煩,這人不踩別人一腳他就不舒服。”

我說:“你又神經過敏了。”

老三立刻把關之洲說的“看人下菜碟”的話又說了一次:“他就是誠心給我添堵。”

“那對他有什麽好?你別瞎想了。”

老三心機叵測地小聲說:“對他有什麽好?你以爲我看不出來?我看他肚子裏去!他還不是惦上二龍廢了的那張局級了?怕別人跟他爭唄,想把所有競爭對手都打下去,給他幹落著。”

我楞了一下神,說:“他做夢吧?他下半年才來,能給他局級?局級不是得有兩張積極分子的底子麽?”

“哼,要不說他癡心妄想哪!”

我笑道:“可能是你想歪了,他不會不明白。”我心裏再次覺得老三累了,成天驚弓之鳥似的,爲些無端的雜事弄得草木皆兵,有什麽意思?

人走下坡路的時候,如果第一腳沒有邁好,就容易把握不住自己,靠慣性一路沖下去,想站都站不穩當了。

小傑這下坡的第一腳就踏歪了,邁大發了。

推測小傑的心態,可能一直以爲自己就是一個走了一點小彎路、或者乾脆就是受迫害的領導幹部,現在只不過是組織上給安排的一個暫時的過渡,爲掩人耳目和口舌的權宜之舉而已。他可能還抱著一種可笑的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總有一天他會東山再起,被明主起用。

所以他從坐在門三太一個案子前的那一刻起,心理就不健康,不能擺正自己的位置,覺得大家還都應該尊重他身上所籠罩的歷史光輝,他不知道,正是那種歷史的色彩成了一種吸引天敵攻擊的氣味。

何永、霍來清還有胖子,以及被他壓迫過的好多人都不會放過他,他被送進露天修理場的機會隨時存在,關鍵是看這些師傅們的心情如何,而且,總需要一個開工的理由。

胖子不是縫花線那個組的老組長嗎,現在那個組裏有什麽事兒,還愛跟他念叨,小傑的花線燒得不過關,線頭穿不過針孔去,胖子知道了,自然不幹,一邊跟李雙喜告著狀,一邊就奔小傑來了:“嗨,說你哪!會幹活嗎?”

小傑一擡頭:“怎麽了胖子?”

“操你媽的,胖子是你叫的嗎?不准喊外號、綽號不知道?”

小傑笑道:“呵呵,瞧你,弄得跟真事兒似的。”

“我操你媽還弄得跟真事似的哪!告訴你啊,這些花線都給我返工!”

小傑出了口長氣,望著胖子拽過來的一堆線,皺著眉說:“這差不離就行啦,告他們別那麽多窮毛病。”

門三太立刻說:“我以前跟你這麽說行嗎?輪到自己幹,倒對付開了。”

小傑一下子就找到了出氣筒,立刻把怒火轉嫁到門三太頭上,抓起一塊大蠟砍過去:“你老逼作死?什麽時候輪到你說我了?”

胖子一扒拉小傑腦袋,像廚師隨手扒拉過一個茄子似的:“哎哎,先說你這活,趕緊改啊!耽誤生産你負責!”

小傑假熟臉地一笑:“行啦弟弟,人家老李都不說話,你管那閒事幹嗎?得過且過唄,誰還能幹一輩子這個?”

李雙喜正走過來,馬上說:“誰說我不管啦?胖子說錯你了怎麽著?出了質量問題,誰發現了都可以管你!在這條線上,柱子、門三太都是你師傅,他們誰說你你都得聽著。”

胖子又一扒拉小傑,把他扒拉得一側歪:“哎,李哥說的聽清了沒?”

小傑眉頭鐵鎖,一臉的迷惘和不忿,冷笑著點了幾下頭,很不服氣地應和著。等胖子一轉身,他立刻悵惘地吟哦道:“唉,虎落平陽啊。”

胖子再一轉身,臉上已經挂著怒火的光芒,起腳就把小傑從座位上蹬下去,小傑叫:“胖子你幹什麽?有這麽逗的麽?”

“剛才說什麽了?”

“我說什麽啦?”

“門三太,他說什麽了?”

門三太踴躍地說:“虎落平陽,這哥們兒說虎落平陽啊。”

小傑抄起一紮花線就要抽多嘴的門三太,結果先被胖子揪住脖領子,拎著就地轉了一圈,小傑沒有絲毫和胖子戰鬥的信心,暈頭轉向地給自己找臺階:“弟弟別鬧了,別鬧了,我說著玩哪,咱誰跟誰?還叫起真來了?”

“別你媽光屁股推碾子、轉著圈丟人啦!誰跟誰呀,你他媽算哪門那店兒的?”胖子一把推得小傑一個趔趄。

何永叫道:“砸死丫的,屁眼大亨加諜報,坐牢帶著避孕套。”

高則崇趕緊過來說:“先幹活吧,工區就是生産第一,有什麽事兒回去再解決,回去再解決。”

胖子撇了下嘴:“護短是嗎?剛當組長就跳出來給自己組員說話了?回去誰管,你管?”

“我管,我管還不行麽?”

“嘁!你想管還不成哪,他的問題大了,派出所管不了啦——得轉刑警!”胖子用裏一推小傑的臉:“幹活去!回了號兒給你過堂。”

何永嚴肅地警告說:“你現在可以保持沈默,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爲呈堂證供。”

小傑懊惱又無奈地坐回去,狠狠地瞪了門三太一眼。

“麻利點兒啊,別以爲自己還是大爺哪!”李雙喜沖小傑喊道。我笑了一下,這話外之音好像在說:現在的大爺是我!

小傑的一天,無疑是鬱悶不堪的一天。晚上收了工,龔小可叫我過去,幫他測一下監規,剛考了兩條,何永就揪著小傑過來了,霍來清也興致盎然地跟了進來。胖子笑道:“我差點把這個茬兒忘了。”

小傑掙開何永的手,跟胖子說:“你管管他們,也太瘋了。”

胖子起身就一個嘴巴給過去:“操你媽的,你以爲你誰呀!你現在就是一鳥屁,大黃完蛋了,你那屁眼誰還稀罕?”

“操,胖子你也跟他們瞎說呢,大黃跟我沒事兒,靠的就是一個錢。”

小傑的話音未落,背上先挨了霍來清一個肘擊:“屁眼!先說林哥的事兒是不是你諜的?”

小傑往前栽了一下,叫屈道:“天打五雷轟啊,我跟林子有什麽仇?”

何永照他屁股上狠踹一腳,霍來清跟後補充,小傑連連受力,失去平衡,倒在胖子腳下,旋即被胖子的大腳踩住:“你有什麽證據說不是你諜的?”

“我在那段時間沒見過管教啊。”

“那你就不會寫匿名信?”霍來清在他小腿肚子上跺了一腳,小傑大叫起來。

“哎呦哥哥們,那事兒也就日本兒幹的出來,別人誰有那麽蔫壞損?你們真冤枉我啦。”小傑掙扎著往起爬,被何永又踩趴下了。

何永笑道:“那龍哥吃小豬,你幹嘛把豬毛什麽的都給倒騰出來?怕葫蘆肥大了?”

小傑哭笑不得地央求:“饒了我吧弟弟,什麽好事兒你都給我安排呀?”

何永連踹幾腳,一邊委屈地落實道:“我栽贓是嗎?我栽贓是嗎?”霍來清也合夥上去,把小傑踢得在地下亂滾,屋裏幾個人笑著給他倆加油,說小傑這樣的,早該滅。

胖子看何永兩人住了腳,就叫小傑過來,蹲在自己面前,小傑咧著嘴,乖乖地蹲過去,低眉順眼委曲求全地,全然沒有了做雜役時飛揚跋扈的風采。

霍來清還在旁邊擺著架子,模仿李小龍的經典造型,嘴裏“嘔哇嘔哇”地長叫著。

龔小可和我相視一笑,至少當時,我對小傑是沒有同情可言的。

胖子拍著小傑的腦殼,蔑視地說:“屁眼,以前那耀武揚威的勁頭呢?”

小傑輕聲央求道:“兄弟啊,以前我也沒跟哥幾個太過頭吧,現在哥哥都這樣了,弟弟就算不照顧,也別計較我那麽多啦。”

胖子一腳把小傑蹬了個仰面翻白兒:“去你媽的吧,你配我計較嗎?”說完,讓霍來清把門三太和方卓喊進來。

門三太和方卓來了。胖子說:“今天給你們個機會,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屁眼在這裏哪,你們想罵就罵,想打就打。”

“想操屁眼也支援!”何永笑道。

門三太啪啪在小傑腦門上拍了兩下:“你這樣的,欺軟怕硬,早死早超生吧。”小傑剛一瞪眼,立刻被胖子扇了一個嘴巴:“還不服氣是嗎?再不老實,我就把苦大仇深的弟兄都叫來,看你還活得過今天晚上不?”

小傑抹下臉,不說話了。

霍來清催眠著方卓:“想想啊,他以前怎麽對你?今兒這屁眼就是一出氣筒,你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方卓望了小傑一眼:“我還沒那個癮,外面一大堆活哪。”說著就想走,被何永一把拉住:“操你媽的,你還是人嗎?有仇不報非君子,他以前那麽整你,就算了?”

“沒意思。我打他一頓管什麽?我不還得幹我的活?”方卓麻木又清醒地說。

胖子怒道:“真他媽死狗扶不上牆!今天你不漂漂亮亮抽他一嘴巴,我非把你抽飛了不可!”

正說著,李雙喜聞聲進來,笑道:“開批判會哪?”然後惡狠狠給了小傑一腳:“花線燙完了嗎?”

“還剩不多的。”

“帶回來了沒有?”

“我明天一起幹,這點兒活難不倒我。”

“啪!”李雙喜豹眼圓睜,起手一個堂皇響亮的大嘴巴,小傑一歪頭的工夫,另一側的臉上被何永著實地鰓了一拳!李雙喜罵道:“你牛逼是吧?洗腳水沖咖啡,你跟我玩特色是嗎?”

霍來清用膝蓋猛地一頂小傑的屁股:“黃鼠狼跳舞,你還另個味兒的!”

何永一拳打去:“蠍子屎獨(毒)一份啊!”小傑頭昏眼花地晃了一下,馬上又挨了他一拳,嘴裏還是念念有詞:“白屎殼郎你配不上對兒呀!”

胖子好像擔心話都讓他們說絕了,趕緊怒衝衝一拳搗向小傑的胃部:“黑馬白鼻梁,你格色!”

小傑在一堆快嘴快拳的攻擊下,終於抓個空擋,倒在地上了。

“別打了,別打了。”小傑哀求著叫停。

“別打了?”李雙喜反身抓起長把笤帚,瘋狂地向地上打去:“操你爛屁眼的,你當起裁判來了?”

小傑亂叫了一通後,何永笑道:“李哥,行了,別累著您,咱給娘的來個港式的,讓他探井!”

霍來清立刻吩咐小傑起來,兩腿叉開,彎腰背手,頭頂鑽地,擺了個威武的造型。

胖子吩咐屋裏的泡茶,招呼老李坐下。霍來清跟何永也點上煙,坐在旁邊的鋪上看著小傑樂。

李雙喜喝退了門三太和方卓,讓他們趕緊去幹活兒。

我捅了一下龔小可:“繼續,41條。”

龔小可從亂糟糟的氣氛裏回了下神,猶豫一下小聲背道:“積極參加政治學習,自覺閱讀有關政治書刊,緊密聯繫實際,勇於認罪悔罪,加速思想改造。”

“30。”

“按規定時間聽廣播、看電視……”龔小可剛背了半句,霍來清叫道:“屁眼!別動!”原來小傑受罪不起,身子開始晃悠起來。

胖子暴躁地順手把手裏的茶水潑向小傑的腦袋,小傑號叫一聲,身子失控,撲在地上,屋裏一片笑起。李雙喜緊喝了幾口水,站起來道:“今天還得鼓搗鼓搗你,剩活兒不往回帶!不修理一個狠的,以後就沒法管理啦!”

說著,過來把小傑一把薅起來,劈裏啪啦抽了一通嘴巴,直到小傑的鼻孔裏流出血來,才一腳踹他到牆角去,叫他用墩布擦,小傑萎靡地躊躇著,何永早按耐不住,竄過去抄起墩布,照他臉上一頓猛攪,弄得小傑一張臉黑紅花亂,一個勁往地上呸呸啐著嘴裏的穢物。

李雙喜說:“何永,問問他以後怎麽辦?”

何永拿墩布往小傑臉上一掃:“以後怎麽辦?”

面對這麽一個籠統的問題,小傑懵懂地答道:“好好辦,好好辦,李哥。”

何永笑著曲解道:“李哥,他說好好辦你。”大家都笑起來。小傑免不了又吃了李雙喜幾老拳。

這時小傑的原勞作甯寧探頭說:“胖哥,李哥,高組說叫傑哥回去呢。”

李雙喜說:“呸,誰的高(祖)組?你咋不直接叫他祖宗?”

何永笑著招呼甯寧:“小屁眼,你也進來,跟大屁眼表演一個頂級!”

胖子一揮手:“讓他滾吧,回去告訴你祖宗,就說以後屁眼傑除了睡覺,就在這裏彙報工作了——順便告訴他,他還別牛逼,他算個雞巴呀!還上我這屋裏提人來!”

甯寧紅著臉退了出去。小傑試探著說:“李哥,我以後肯定好好幹,我先回去行不?”

李雙喜啐了一口道:“勞改隊不講以後,以後都出去了。這裏就是有一碼清一碼,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也威風夠了,好不容易犯到哥幾個手裏,我說放你一馬,還得問問兄弟們哪,你不給弟兄們面子,我還得給哪,是不是,哥幾個?”

胖子說:“就是得給你上一課,讓你明白什麽叫惡有惡報。”

“讓你知道什麽叫拉清單!”何永的腳尖飛快地挑在小傑的屁股溝上,把小傑激動得蹦了一下。

霍來清興奮地又來了靈感:“對,讓逼的扒了褲子,咱看看經常挨操的屁眼是啥樣的。”

胖子揮手道:“打住吧先,日子長著哪,今天別倒了我胃口吧,屁眼!去牆角蹶半個小時,然後滾蛋,以後回來幹完活兒,立刻給我過來報到,別等我想你了主動找你門上去!”

小傑趕緊答應著到牆角去拱起屁股,過了一會,突然討好地說:“弟弟,哪天我跟你聊聊,我覺得咱之間好像有誤會啊。”

“聊我這勺子!”胖子憤怒地把桌上一個空罐頭瓶砍過去,砰地砸在小傑高起的屁股上,落下地,噹啷做響,居然沒有碎掉。

那罐頭瓶的清脆的響聲,從我心裏敲打出一個聲音來: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還要把小傑怎樣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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