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长篇小说

长篇小说:锦瑟(49)

香港夜景(fotolia)

因为罗衣的入住,她一门心思地照顾她,其余的人和事,自然也都搁置下来了。她们进进出出时,也会和施一桐偶然碰面,朱锦停下来,微笑着,和他客气地说两句闲话,罗衣则自顾自走开。

然而,却是在这砂锅粥店里,听到朱锦提及隔壁的邻居,罗衣突然开口问道,“隔壁住的那个男孩子,他是让你不再难过了的那个人吗? ”

“哪里的事,和这些不搭界的好不好 ?”朱锦笑起来。“不过他倒是的确是让我不再难过的人,开导我许多。让我知道,一己悲欢,在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大事面前,渺小又狭隘,不值得。”

她想说他发真相资料的事情,让罗衣看那张光盘,世界上正在有那麽大的事情发生,我们自己遇到的这些,真的太无足轻重了。然而,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根本上,没有罗衣,她最近也不和段一桐说话了,不知道如何和这个邻居相处。

“他是做什么的 ?不算长的日子,却感觉你脱胎换骨,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拜托了,我们并也不是情侣。他是个修炼人,不是个普通人。”

“修炼? 拜托了,我最怕那些活佛喇嘛、参禅拜佛的那一套了。穿个唐装,戴个佛珠,一脸假装宽容的真俗气。”罗衣不屑一顾地道。“借着装神弄鬼,把他自己的龌龊肮脏、满腹坏水,倒都给遮掩过去了。跟基督教里头买到了赎罪票似的,他信佛了,罪过都找不上他了,呵呵,这笔生意划算。”

“他倒不能被归类到那里头去。要是那样的,我也太好哄骗了。”虽然周围都是嘈杂人声,朱锦还是油然压低了嗓子。“呃,他是修‘真、善、忍’的。”

罗衣一听,登时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朱锦,眼神里全是惊惧。朱锦不由地面色一红,连带着耳根都发烧起来,赶紧说,“他人真的很好很好,是我见过的修养最好的一个人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的,但最近往来得很少很少了。”──听起来是越描越黑的感觉,朱锦自己也觉得托辞无力,实质上,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对罗衣描绘清楚。

前段日子,香港电影节,于公于私的藉由,朱锦每天都过关去电影节做节目,顺带看电影。她偏爱的欧洲电影,特吕弗、安哲罗普洛斯、基耶斯洛夫斯基、塔可夫斯基这样哲学家气息的冷门导演,影片都有得上演。雨季里的海边的城市,色彩鲜艳、风格迥异的房子,窄窄的街依山旖旎,绿树浓密,硕大的大红花开满枝头,好似野火烧,窄长的电车经过高楼峡谷间,随时地,摇铃停站,走在它自己的时间里。雨天里满城灯火,行走在这样的布景间,嗅得见那些往昔的港岛岁月。她坐在舒适的电影院里,一部一部电影看下去,嘴里不倦地吃着爆米花。待从电影院恍惚地出来,常常是雨丝里漫天璀璨灯火,一幢幢绿色蓝色的摩天楼宇的通体透亮,更似一个大梦。一回,在灯火街角,朱锦看见一间小店,墙头立着布匹,天花板上吊下一只老旧的木质电扇。一个老裁缝正在裁一块衣料,驼着背,清瘦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皮尺。他的裁缝店在这摩登的,洋文字码、暗红的洋酒招牌的风情街道上,和他一样突兀、古旧,然而,又是再和谐不过。朱锦立在对街看着这老裁缝,他是这城市的活化石罢。从广东乡下来的,王家卫电影里老下来,曾经的小裁缝。这城市多少的片段,织锦缎的艳冶,是他曾经身历过的?香港这个城市,带给她很多的满足。

那些天,施一桐常常和她一同过罗湖关,一起到红磡地铁后便分开走。他并不看电影,对朱锦津津乐道的东西,也全无兴趣去瞅一眼,他总是去一些朱锦不知道的地方,每一次,都说同样的话,看完电影你自己走,不要等我。

为什么呀?一同来的应该一同回去呀,万一我自己找不到火车怎么办? 第一次时,朱锦这样问。

不要紧。总是能找到的。这么大个人你自己回去。

朱锦皱皱眉头,再不和他客套礼貌了,她原本只是想周到些,倒是让他以为她有多想和他一起走似的。

有一回,因为她去崇光百货买东西,便无意中和施一桐同路了,一起搭地铁到中环。人头攒动,她和他并肩走过街头。突然,听见有人清脆地叫他的名字。@#(待续)

责任编辑:李婧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