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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工阿庆伯的故事 (13)

阿庆回到家中已是大半夜了,忐忑的坐在桌前,手中捧着这本油印的“鲁班经”,阿庆犹豫着是否马上翻读,在他心中有着这么一个不安:“如果什么也看不懂,那不就都白费了吗?”思忖了好半晌,而睡意就在这么奔波了一天之后渐渐袭来,阿庆最后还是下了个“醒来再说”的决定。

一夜睡得并不安稳,那本小书不断的在似睡非睡间浮现在阿庆混沌的意识中,一会儿见到的是书页内艰涩难懂的汉字,不一会儿却又变成一片空白的“无字天书”。就这么在辗转与呓语间,天际逐渐泛白。

揉着昏沈的脑袋,阿庆匆匆的洗了把脸、漱了嘴,正襟端坐在桌前,深呼吸一口、像似做了个重大的决定,却又十分轻谨的翻开了这本小书的第一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工整的蝇头小楷:

鲁班仙师源流

阿庆于是便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去。虽然是在日据时期念的小学,但学校里头仍有教授汉文,而父亲也十分重视家中小孩在汉字上的学习情况,经常训诫他们不能忘本,再加上这个小镇无论是在文学、工艺、美学、音乐上,自一、两百年前就深受汉文化的熏陶影响,因此在字与义的辨识上,对于阿庆来说,并不算是太困难的事。

而当阿庆读到底下这一段文字时,不禁睁大了眼:

“甫七岁嬉戏不学父母深以为忧迨十五岁忽幡然从游于子夏之门人端木起不数月遂妙理融通度越时流愤诸侯僭称王号因游说列国志在尊周而计不行乃归而隐于泰山之南小和山焉”

阿庆心中叹道:“原来鲁班公本来还是个读书人,而且算是孔夫子一门,甚至还曾和孔夫子一般周游列国呀!”

此时阿庆心中隐隐生出些骄傲来,因为他以前一直感觉,一个功夫人即使技术再好,那也只是手法上的能力而已,和读书人终究是无法比拟的,因此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有过这样的想法:“日后我还是要让我的孩子多读些书才对。”

现在,阿庆心中的想法开始有些不同了,虽然还没办法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他隐隐约约觉得,在手艺与读书中间,似乎有着一层的关连和共通性存在,而非全然无关的。

复又读,下头这段文字,阿庆无论如何连个大概也掌握不了几分:

“晦迹几一十三年偶出而遇鲍老辈促膝䜩谈竟受业其门注意雕镂刻画欲令中华文物焕尔一新故尝语人曰不规而圆不矩而方此乾坤自然之象也规以为圆矩以为方实人官两象之能也矧吾之明虽足以尽制作之神亦安得必天下万世成能师心而如吾明耶明不如吾则吾之明穷而吾之技亦穷矣爰是既竭目力复继之以规矩准绳俾公私欲经营宫室驾造舟车与置设器皿以前民用者要不超吾一成之法已试之方矣”

可是以下这段,阿庆读来却又了然,记载的便是鲁班公最终成仙之事:

“是年跻四十复归于历山卒遘异人授秘诀云游天下白日飞升止留斧锯在白鹿仙岩迄今古迹如见昭然”

如是这般,有些文字读来易懂,有些经琢磨后也能掌握个大概,但也有不少无论如何反复推敲,也说不出个大概。于是,阿庆就这么的字字推敲、斟酌、琢磨,到了向晚时分,这本小书也算通读了一遍。

又翻了两、三遍,所能掌握的还是和第一遍的时候一样,阿庆心里头寻思着:“后面这部分,说的大多是各种仪式、规制、禁忌等等,我想只要花点时间再去多读几便、多揣摩,应该读懂不是难事,不过开头说鲁班公源流这一段,我有一大段都读不懂,这部分不如明天我找施老师问问,也免得自己胡乱解释一番。”

这位施老师在镇上小有名气,诗词、古籍、文学、书法等,都懂得不少,据说他的先祖辈曾经在嘉庆年间出过进士,因此倒是有些家学渊源。

主意打定,阿庆便不再坚持非得在不解之处钻出个头绪来,这下才发现自己一整天粒米未进,有些饿了,于是从菜橱里头端出些母亲为他留下的菜、饭,利用灶里的余温热了一下,就随意的吃了。

这一夜,阿庆睡得总算比较沈稳了。

第二天,选定个比较适当的时间,阿庆便带着这本小书,又绕到市场的糕饼铺买了盒小点心作为伴手,就往施老师家去了。

施老师这时正在为镇里一间半毁于战火而重修的庙挑写门前的对联,一看阿庆来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顺手将老花眼镜兜在袋里,乐呵呵的站了起来迎接这位罕见的客人。阿庆在入门时先是注意到了门前贴的一副对联,就是出自施老师自身的手笔,娟整的字体就颇具书卷气,一入得门来,又看见几乎满屋子的书和字画,心里不觉就多了几分尊敬。环顾施老师厅堂的家具摆设,虽然简单,但作工细致、带着一股文气,倒是厅头那幅中堂颇见气象,正是因为先祖曾官至四品以上的气派。

施老师招呼阿庆坐下,又斟上了一杯茶后,自己也在阿庆的对首坐定,随即开口:

“上次阿和来到我这里打听鲁班经,恰好我没有这本书,不知道后来如何了?你找到这本书了吗?”

阿庆这才意识到,阿和伯前一阵子为了打听这本书,不知道奔走了多少地方?阿和伯显然是将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令阿庆心里头十分的过意不去。不过,现下施老师一开口就提起这本书,倒也省去了不少解释的口舌。

阿庆恭谨地回答说:“先生,我今天来这里叨扰您,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话语方落,阿庆便从怀里摸出那本“鲁班经”油印本,翻开第一页“鲁班仙师源流”那一段,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走到施老师面前,双手捧上这本书,对施老师说道:

“我这里就是有段话不甚了然,想请教先生您。”

施老师呵呵笑了两声,又从兜里掏出那副老花眼镜戴上,这才伸出手接过阿庆递来的这本书,边接边说道:

“呵呵…原来是考较我来了啊,呵呵,我可不一定有把握能对你有什么帮助哦。”

阿庆有些赧然的笑说:“先生,实在是我才学有限,所以只好来向先生您请求指教,还希望先生不弃嫌。”

说着,右手食指便指向“方圆规矩”那一个段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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