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长篇小说

小说:海棠诗社(6)

第一卷 校园

续前文

李夫子说:“生命无常,自古定论,我看各位还是节哀为重。”船儿继续游荡,慢慢地气氛活跃了。王雯丽接着李夫子的话说:“是呀,说不准哪天轮到我接受上帝的召唤哩。”又说:“《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姑娘小姐们结咏白海棠诗社,每人皆有雅号,我们何妨效从她们!”

唐英第一个想好,说:“我家住在群山之中,就叫山中惠好了。”

杨雪贞说:“我叫洱海渔翁,如何?我少小在洱海西滨长大。”

李夫子说:“不见得都要以故乡特性命名,各取所爱吧!古人起名以定性,立字以表德,至于号,主要是自称自赏的。比如曹雪芹、字芹、号雪芹等等……我叫长白逸氏吧!”

步木真说:“我叫草原沙鸥吧!”

杨少山说:“我就叫少山吧!”

刘朗说:“我还是叫刘朗为好。”

醉仙说:“我也来个东施效颦,改绰号为大号,就叫醉仙啦!”

马刚说:“我叫河西居士吧!”

金芙蓉说:“我叫辽东山妹吧!”竟独自笑了。

王雯丽说:“我叫南川樵夫吧!”

徐文说:“我叫湘西游侠好了。”

古丽正忙于记录。巴桑说:“小江苏,小新疆,你们俩的呢?”

我说:“我就叫苏北天民,如何?”

古丽说:“我也落个俗套,我家在阿尔泰山就是金山南麓,就叫山南牧童。巴桑大哥,你的呢?”

巴桑说:“我步柳湘云后尘吧!她叫枕霞旧友,我就叫雪山旧友吧!”

渐渐,悲哀悼亡的气氛完全隐退,大家都在寻找欢快的话题,当然谈话总是在靠近的两个人之间进行。

古丽问我:“苏北天民,你的家乡有大山与草原吗?”

我说:“没有,我们那里是典型的平原,像地毯一样的平原。”

古丽说:“我家乡山峻溪清,草野辽阔。春、夏之时,山顶白雪皑皑,山腰林木葱葱,山麓草肥花盛。千万数绵羊,隐现于草野之中,远望如点点白花。飞鸟乱鸣,水流清澈。如诗如画的说法,恰如其分,你的故乡的景色如何?”

我说:“苏北平原,每逢春、夏,林木茂盛,花自芬芳,河中鹅、鸭游戈,枝头百鸟争鸣,禾田皆似巨大绿毯,湖光映衬青翠芦蒲,也很动人哩。”

突然问:“山南牧童,你们维族过去有没有擅长汉学汉诗的人呢?”

古丽说:“这要让我想想再回答你。”

趁她思考的空儿,我开始听周围人的谈话。

金芙蓉对步木真说:“我将来要找一个老舍那样的人做丈夫,我们满族人真了不起,光大文学家就出了许多,曹雪芹、老舍都是我们女真人的骄傲呀!喂!你将来找个何等样的丈夫?”

步木真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马刚对醉仙说:“我很佩服萨都剌的人品与文才。做官时总为百姓着想,这当然是腐烂的权贵阶层容不得的,最后逼得他只好寄情山水,以笔为矛。他还是个和平主义者,激烈地反对不义战争,他写过这样的诗句:‘上天胡不呼六丁,驱之海外销甲兵。男耕女织天下平,千古万古无战争。’他写牧民生活活神活现:‘牛羊散漫落日下,野草生香乳酪甜。’这样的意境,令人向往。他的金陵怀古,更是叫绝,写尽了人世间真相。百代递嬗,如梦如烟;而江山依旧,冷漠无情,怎能不令人感慨万端?”

这时醉仙激动地背诵起萨满都的词来──“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蛩泣。……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又说:“哦,去年我游览金陵莫愁湖,其中有一幅好对联,就是从此词翻出。”

马刚说:“哪幅对联?”

另一只船上的王雯丽插话说:“我说与你听,行不行?”

马刚呵呵一笑,说:“洗耳恭听!”

王雯丽慢慢说道:“上联是这样的:‘江山石头,抵不住仙流尘梦。桃叶无踪,柳枝何处?转羡她名将美人,燕息能留千古韵。’下联是:‘问湖边月色,照过来多少年华。玉树歌残,金莲舞后。收拾这残山剩水。莺花犹是六朝春。’错了没有?”

王雯丽身边的唐英说:“你的记性真好。”用手抚王雯丽的肩膀。

刘朗开始说话了,我正要细听,古丽推了我一下,说:“好,我想起来了,元朝后期,有个维族人,叫贯云石,写得一手好散曲,还有个马祖常的,也是维族人,写得一手好诗,又心底善良,最关心民间疾苦。还有个不知名的女诗人,你道是谁?”

我说:“维族还出过用汉文写作的女诗人?我太孤陋寡闻了。”

古丽说:“就是《红楼梦》里宝琴讲的那个小女子呀!才十四、五岁,她的汉诗我还记得:‘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岛云蒸大海,览气接丛林。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此诗情意深长。”

我说:“你怎么知她是你们维族人呢?”

古丽说:“薛宝钗的妹妹宝琴讲的呀!她说:‘我八岁那年跟父亲到西海沿上买洋货,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才十五岁,那脸面和那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耳垂,满头带着都是玛瑙、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会讲五经,能做诗填词。因此我父亲央烦了一位通官,烦她写了张字,就写了她做的诗。’你说这样的姐妹不是我的姐妹,是谁?你瞧,我像不像她?”

我望着古丽,只觉得如果头发是金黄色的,再穿载上曹雪芹写的那各种衣饰,佩上倭刀,就和那女子一样了。

这一天,我们玩到黄昏时刻。返校后,整天仍然是宿舍、食堂、图书馆、教学楼四点一线。读书、讲座,是大学生日常性的生活内容。有一天,我觉得心中有许多话要讲出,周围无人,故摊开纸笔,索性一下子写了几封信给“香山诗社”的另几位友人。发出之后,暑假便开始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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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