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十德」之作者考證

都說「香十德」是北宋文學家黃庭堅寫的。目前很多香道培訓班及有關香道的文章都在引用。這幾天我查遍了《全宋文》（四川大學古籍研究所整理，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2006年9月出版）之〈黃庭堅全集〉沒有找到這篇短文。《全宋文》中收集的文章主要來源是清朝時期出版的《四庫全書》。

〈香十德（香之十德）〉原文（最早出現在2011年10月27日的百度文庫）：

感格鬼神，清淨身心。

能拂污穢，能覺睡眠。

靜中成友，塵裡偷閒。

多而不厭，寡而為足。

久藏不朽，常用無礙。

這篇文章並沒有說「香十德」是黃庭堅寫的，一看可知是一位剛剛接觸香道的習香者自己寫的對香的感悟。但文章中有一個明顯的錯別字。「能覺睡眠」，「覺」是錯別字。覺字在古漢語中如果當動詞，讀音jué，《說文解字》：「覺，悟也（睡醒、醒來）。」例如：《漢書‧董賢傳》：「上欲起賢，未覺。」《漢書‧鄧通傳》：「覺而之漸台。」常見詞組有：覺來（醒來）；覺悟；如夢初覺。所以「能覺睡眠」即「能讓人在睡夢中醒來」。嚴格地說，是有這種能讓人從熟睡中馬上醒來的香，比如用崖柏粉做的陰香。但是常聞陰香不僅容易使人生病，而且它會中和人身上的陽氣，縮短人的壽命。因為人的陽氣是很珍貴的，生病就是在消耗陽氣。人不管以什麼方式去世的，最後吐出的就是一口陽氣，所以屍體屬陰，古人常用柏木做棺材，因為它是陰木，保存屍體很好。（柏木的特性，《本草綱目‧柏》及《康熙字典‧柏》中都有同樣的定義：「萬木皆向陽，而柏獨西指，蓋陰木而有貞德者。」）

覺如果當名詞，讀音jiào，意思是睡覺。「能覺睡眠」變成詞性重複。

「十德」一詞在古漢語中是固定詞組，而且是周禮中界定的詞彙，說黃庭堅有意去弄一個香十德更改周禮的內涵，可能性不大。因為連被歷代朝廷奉為至聖先師的孔子都說要：「克己復禮」（《論語》，大意：克制自己的慾望，按周禮的要求去做。）黃庭堅作為一名朝廷的官員如果有意去更改儒家經義，與周禮及孔夫子過不去，被人在皇帝面前奏上一本，那可不是辭官回家種田可以了事的，因為篡改經義或離經叛道在古代屬大罪。

十德（此段摘自《漢典》），古稱玉有十種特質，因用以比喻君子的十種美德，即仁、知、義、禮、樂、忠、信、天、地、德。語本《禮記‧聘義》：「君子比德於玉焉：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隊，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於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

另外，像黃庭堅這樣的文學大家，寫一篇短文，基本都會按詩或詞賦的形式去押韻，而這篇每句字數相同的短文，「心」、「眠」、「閒」勉強算押韻了；而「足」、「礙」根本就不押韻。大家看以下短文〈吉老兩和示戲答〉摘自《黃庭堅全集》第1258頁：

欲聘石室碑，小詩委庭下。

頗似山陰寫道經，雖與群鵝不當價。

畫沙無地覓錐鋒，點勘永和書法同。

人言外論殊不爾，勿持明冰照夏蟲。

這篇短文是按宋詞（或賦）的形式押韻的，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用《詞林正韻》或其簡化版《詞韻簡編》對照一下就知道了。

為什麼說這篇所謂的〈香十德〉是初習香道者所寫的呢？因為香的種類太多，不同的香材有不同的作用，並不是所有的香都能助睡眠，或者清淨身心，有的香反而能讓人睡不著。最後說那個香品能「久藏不朽」更是無稽之談；我們都知道有從漢代流傳下來的香爐（如博山爐），還沒有聽說有從民國時期流傳下來的線香或香丸。因為香主要是動植物的原料做的，動物部件（如麝香）或樹木的粉在土裡埋久了都會腐化成泥，何況是用它們做成的香品？不要說埋在土裡了，我們做純植物線香的同行就知道，那個線香如果是純天然的植物香粉及植物黏粉做的，在三月天，特別是南方，最容易返潮，如果沒有乾燥保存，植物香都會變軟。植物黏粉含量越少的香，它返潮越厲害。我做的立香，植物黏粉的含量都在15%以下，所以目前買了大量的乾燥劑來輔助保存。 現在一些人寫文章不是考慮原創，而是首先到網上找素材，東抄一句西抄一句，所以〈香十德〉從2011年開始出現在網上，被改來改去就變成了北宋黃庭堅的作品了，甚至還印刷到了裝香的禮盒上去。究其原因，就是現代人對中華傳統文化越來越陌生和疏遠。因此，弘揚中華傳統文化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轉自作者微博（略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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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