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紀實文學

陶洛誦:愛,不會隨風而逝 (2)

我對王友琴教授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對人類的貢獻絕不亞於聖女林昭。我能把蘇曉康為她作的序倒背如流:「——用微弱的聲音揪住整個民族——她一個人抗拒著數億人的遺忘。記得我採訪時讓女附中的人指認卞仲耘被毒打致死的地方,站在那裏想像曾發生過的舉世罕見的〔少女希特勒 現場〕(因為最接近的一個類比是納粹組織〔少女希特勒〕,Hitler Youth,最初女孩子是分開的,叫〔德國女青年團〕後合併),而我卻缺乏另一種想像力,即:六仲耘校長身後,將有一個女學生要站出來為她討回公道。——王友琴不僅是毛澤東〔文化大革命〕的第一顛覆者,也是從最傳統,古典的中國立場來否定那個革命,討回師道尊嚴,而這幾乎就是中國文明的一個根基。——-

  王友琴所面對的沉默是恐怖的,而她的杯水車薪的努力則是精衛填海式的。文革禁忌,由於體制性封殺遺忘—–在在珍貴無比,將是中國個人精神文化史的重要一頁;」「她的身後站著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兩位見證人:安娜佛蘭和索爾仁尼琴。」王友琴聽到我在電話裡不由自主一遍遍提到蘇曉康這篇序,不無感既地說:「可惜我無法將你對這篇文章的喜愛轉達給他,有人造謠說蘇曉康的太太遭遇車禍,王友琴是個單身,趁虛而入,蘇曉康為了避嫌不理我了。」

  我聽了感到豈由此理!

  我驚嘆的不僅是王教授令人無比傾倒的研究成果,僅她的《文革受難者-關於迫害,監禁與殺戮的尋訪實錄》一書就可青史永垂,「願你們的慘劇,不再被隱滿,忽視或遺忘,而成為永遠的警示:抵制一切暴行,尤其是以革命名義進行的群體性迫害。」她在書前的扉頁寫道。

  我更欽佩的是她的堅韌不拔的毅力和對天下苦難義無反顧的承受精神。

  最近從報紙上看到《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與《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兩書作者張戎女士的一段話,大概的意思是開始並不願意去回顧慘痛的文革往事,後來她母親去英國探親,為她留下六十多個小時的談話錄音,她自己有了愛情和安定的生活可以得以寫作。

  眾所周知,王教授到目前為止還是個單身,我在一篇文章中曾試圖把她寫成為事業犧牲愛情,她在電話中聽我朗讀後笑著說:「你這麼寫,我好像有點像雷鋒、王傑,我單身是這麼多年沒找到合適的,並不是為甚麼做犧牲。」

  女人重於愛情是個顛撲不滅的事實,女人把愛情當成生活的全部,男人把愛情當做生活的一部份雖是陳腔濫調卻也屢試屢爽。

  王教授不僅超然在一般規律之上,而且幾十年如一日遨遊在世間精神感情的煉獄中,決非凡人。

  「不能把別人的痛苦當成自己的痛苦的人成為不了偉大的作家。」這是第一次電話中她對我的告誡與啟發。說的容易做起來難,並不是每個人都具有這種承受力,王教授以一個人之力挖掘七百位死於文革非命的受難者,這活兒也只有她一個人幹得了。

  我知道自己成不了偉大的作家,但我還有起碼的良知,我還知道佩服偉大的人,這也是我寫此文的原始衝動。

  最近國內出了兩部與文革中成長的一代有關的兩部電視連續劇,《血色浪漫》、《和青春有關的日子》。友琴在電話裡略帶激憤地說:「把『文革』浪漫化,文人作家要負一部份責任,他們不寫文革中被打死的人,如果寫死人,就不浪漫了。」她能一語切中要害,她能迅速而準確地捕捉真理。我跟思想大師仲維光談及王友琴,仲大師說:「我懷疑她是個天才。」大師面容嚴峻。

  登機時間到了,我拎著兩個小提包隨人群魚貫而入。這是一架紅色的小飛機,有一百多個座位。真要感謝皮特,是他為我訂的票,我只需要Check in 入口處出示我的駕駛證即可,工作人員從電腦上查到我的名字,還問我要不要靠窗的座位,我說十分高興能有靠窗的座位。她還關切地問我眼睛裡有沒有甚麼東西怕晃?

  小飛機機身輕便起動容易,很快竄入雲層,但速度很慢,一點一點向前移動。看著窗外飄浮向後逝去的一朵一朵形狀各異的白雲,「我是誰?我有何德何能,能儕身於這些出色的人物之中?」小時候看過個童話故事,一個小姑娘,一個稻草人,一頭獅子。稻草人想尋找一顆人類的人,獅子想尋找本來屬於它的勇敢精神,好心腸的小姑娘就帶他們去尋找對人請求幫助,一路上克服許多意想不到的艱難險阻,他們齊心合力互相幫助終於見到聖人,聖人說在尋找他的過程中,稻草人已經得到了人類的心,在尋找他的過程中,獅子已經具備了應該有的勇敢精神。

  我們這個充滿苦難的時代裡,有多少稻草人和獅子在艱難地找尋,我願意做其中的一個。尋求真理,是人的天性使然,尋求真理使人的生命鮮活,林昭,遇羅克為尋求真理被共產暴政殺害,他們雖死猶生。

  我想到立勇,他送我的「越過冰山那個碟,記錄的就是他尋求真理的過程。認識立勇要從老袁說起,認識老袁要從劉青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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