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色:我的媽媽是怎麼參加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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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13日訊】

時間:2005年。

地點:北京。

人物:母親和我。以下是母親的口述。

我第一次看見漢人,可能是1952年。那是準備修路的漢人,拿著旗幟,吹著口哨,帶著各種儀器。大人們都叫他們是「加米色波」,意思是黃漢人,因為他們穿的是黃顏色的軍裝。那之前就聽說過漢人了,說漢人要吃小孩,是魔鬼。所以漢人來了,村裡的孩子們又害怕又激動,膽戰心驚地偷偷跑去看。通司(翻譯)是個藏人,抓住一個男孩子問了句什麼,男孩子嚇得結結巴巴地,胡說了一通,讓漢人們哈哈大笑。孩子們吃驚地交頭接耳說:快看快看,漢人的笑和我們的笑是一樣的。

我們那個村現在是烏郁鄉的扎西崗村,當時屬於我們康嘎家,康嘎是我父親原來家族的名號,我父親分家後另立的名號叫哲江,我就出生在烏郁康嘎家裏,那是1943年。扎西崗下面有一塊荒地,長不出青稞,全是石頭、砂子,後來「農業學大寨」時使勁地翻過,也長不出青稞。當時築路隊的帳篷就搭在那兒,四四方方的,很多很多,給我們的感覺就像是一輩子要住在那兒。

築路隊可能是1953年來的,起先來的都是漢人,後來招了一些當地的藏人。公路是從拉薩修到日喀則的,但不是現在的新公路。當年修的那條老公路現在基本上不怎麼用了,但有時也可以用一用。在村子附近過去還有一個兵站,現在廢棄了。

築路隊的漢人都穿的是藍衣服,所以都叫他們是「加米翁波」,意思是藍漢人。那時候,我們哲江家開始蓋新房子,後來成了烏郁鄉的鄉政府,現在已經被拆了。我爸爸是努瑪溪卡的溪本(莊園主),經常會被築路隊請去吃飯。可能因為我長得好看吧,父母總是帶著我一起去赴宴。我就是在那樣的場合第一次吃到了油炸花生米,覺得香極了,一個勁地吃個沒完,築路隊的本波(官員)就把裝花生米的碗放到我的面前,我很高興,把胸前的藏裝往下一拉,花生米全倒進了懷中,結果回家後,胸前一片油。那時候我剛滿10歲。

築路隊的漢人常常來我們家裏,跟著他們的翻譯都是藏人。我姐姐就愛上了一個翻譯,名叫貢保才旦,安多藏人。他戴著鴨舌帽,穿著中山裝,個子高高的。他第一次來我家,我姐姐就被迷住了。可是父母已經把她許配給了日喀則城裡的一個貴族少爺,那個少爺不好看,黑黑的,鼻子很大,跟著他父親來過我家裏,我假裝倒茶看清楚了他,趕緊跑去給不能露面的姐姐一形容,姐姐根本就不想嫁他了。

築路隊的炊事員喜歡我們家的青稞酒,我就經常帶著傭人去送青稞酒。我那時正是好奇心很強的年紀,喜歡看稀奇,於是看見他們吃白米飯,菜就是黑豌豆,遠不如我家裏吃的好。炊事員常常回贈我們一缸子四川豆瓣,跟印度辣椒的味道不一樣,很好吃。缸子是白的,上面寫著紅色的漢字,後來我跟你父親談戀愛後,見到他也有那樣一個缸子。

築路隊在我的家鄉差不多呆了一年多,有指揮部、醫院,還搭了演戲台,籃球場。築路隊有時候放電影,我第一次看電影時眼睛都直了,但是放的什麼電影我忘記了,反正一句漢話也聽不懂。宣傳隊經常來演出,手裡拿著五顏六色的鵝毛扇子跳舞,我稀罕極了,回家後用羊毛做成扇子,學她們跳舞。

1953年,我哥哥從拉薩回來了。他很小就被送到拉薩,在納戎夏醫生的私塾學校上學。我哥哥比我大6歲,那時候已經很革命了,家裏二三十個傭人吃飯時他就坐在中間,說要把土地和牛羊分給他們,傭人們全都埋著頭偷偷地笑,他們一定覺得哲江家的少爺瘋了。我父母很生氣,訓斥哥哥說,如果洪水淹沒了整個村莊的話,不會留下一塊干的石頭;可是現在還沒到那個地步,你在這兒瞎說什麼?

那時候,我哥哥已經把他的長髮剪成了革命式樣的短髮。他拿著剪刀,到處剪頭髮。剪傭人的辮子,還剪了我的辮子,我不願意,可是哥哥一剪刀下去,我只好哭著認命了。我害羞死了,家裏人都叫我「加姆果」,意思是漢女人的頭,我只好整天在頭上裹著個頭巾。

剪了頭髮的第二天,家裏來了築路隊的漢人要買糌粑,那個最大的本波掛著相機,看見我就要給我拍照片,是在我家房頂上拍的,我穿著平時的衣服,靠著拉登(日喀則話,拉薩話叫「拉足」,過新年時在房頂插經幡的地方),後來媽媽看見照片不高興,說我什麼地方靠著不好,非要靠著拉登。

那個拍照片的本波,一隻眼睛沒有了。他從來都戴著墨鏡,鏡片黑黑的,看不見他的眼睛。村裡的孩子們都很想看見他取了墨鏡的樣子,有一次果然看見了,那只瞎了的眼睛裡裝了一個像玻璃球的東西,很嚇人。想起來,那時候見到的漢人裡面最像魔鬼的可能就是他吧,所以他要給我拍照,我不敢不答應,但照相的時候連一點笑容也沒有。

那次一起來的翻譯不是姐姐喜歡的那個安多,是打折多(康定)的一個藏人,叫白洛,後來當過區交通廳的廳長,現在退休了,有時候會在打麻將的場合碰見他。幾天後,他把洗了的照片送過來了,還洗了好幾張。

不久,我被哥哥帶到拉薩去上學。我們住在舅舅家裏,就在木如寺那邊,我舅舅當過帕裡宗的宗本(縣長),解放軍進藏的時候,他是昌都總管阿沛的侍衛官,昌都戰役後,他也當了解放軍的俘虜。我被送到剛剛成立的拉薩小學,可是我太想家了,在得到了一套呢子做的漢裝後,就哭著鬧著要回家,可是哥哥堅決不同意,硬是讓我學了快一學期,正巧我爸爸到拉薩辦事,我就跟著父親一塊兒回家了,把那套漢裝送給了傭人的兒子。

在家裏的快樂日子沒過多久,哥哥又回來了,然後又把我帶到拉薩,繼續在拉薩小學學習。哥哥越來越革命,加入了當時風靡拉薩的青年聯誼會,那是一個很時髦的組織,像個演出團體,很多年輕的貴族男女都在裡面搞活動,但我還小,對那些沒有興趣,我只想回家。1955年,哥哥去了北京,讀中央民族學院。他一走,我也就騎著馬回到了烏郁鄉下。

1956年,我爸爸被人毒死了。第二年,我和姐姐去了拉薩,從此許多年之後才回過烏郁。姐姐是為了逃婚,而我是不喜歡新來的繼父。我們倆在拉薩上了藏干校,就是培養藏族幹部的學校,算是就此參加了革命。

圖為我少女時節的母親(攝影者:我的父親)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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