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

心中爱犬

狗,多可爱的小动物,我多么希望有这么一个寸步不离的好朋友。(fotolia)

我并没有真正养过狗,却先后丢失两只狗。这话怎么讲呢?原来是,第一只狗是房东的,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她送我到汽车站,房东不小心把它关在大门外,就此不见了。我担心它一定是进了香肉锅,为它难过了好多天。不久朋友送来他邻居的狗,托我代养。对我来说,也是慰情聊胜于无。偏偏的它又特别顽皮捣蛋,外子非常的讨厌它,就悄悄地把它送回去了。又使我嗒然若丧了好几天。

一个对小动物没有兴趣的人,是无法体会爱小动物的心情的。我爱猫、爱狗,甚至对过街的老鼠都不讨厌。猫养过三只,都不得善终,搬住公寓以后,便断了养猫的念头。至于狗呢?我是无论如何想养的。我把养狗列为退休后的重要项目之一。

我的好几家邻居都有狗。有的甚至一家大小数口,人各一只。清晨,傍晚,祖孙三代,牵着在巷子里溜,阵容非常浩大,叫我这没狗的好不羡慕。它们中有的是高视阔步、器宇轩昂的狼狗。主人特地为它请一位“驯狗师”,教它跳、坐、握手、咬人等等动作,每月敬师五百元。训练完毕以后,大门口就得挂起“内有恶犬”的牌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另有一种是面目狰狞却是心地良善的拳师狗。你可以跟它打招呼,它倒不盛气凌人。更有一种是四肢短短、鼻子扁扁、专供玩乐的北京狗。听说它身价万元,饮食定时定量;时常的伤风打喷嚏,得给它打针进补,天气稍冷就打哆嗦。这几种狗,看来也只有富贵闲人才养得起。只有一只名叫“哈利”的可怜巴巴的丑小狗,它有家等于无家。因为主人并不爱它,每天一大早就把它关在大门外,它在巷子里遑遑然踯躅着。鼻子上面永远有一块红斑,是它想回家在门槛下空隙处碰的伤。比起那几只有主人陪着它一起散步的狗,它可说命运很不好。过去巷子转角有一个鞋匠,时常拿冷菜剩饭喂它,还替它洗澡;它就把鞋匠当作第二主人,每天在他脚边相依相守,一脸的忠厚相。我走过它身边,拍拍它,它亲热地摇摇尾巴。晚上鞋匠收摊了,它只得回到自己的家门前,主人才放它进去,因为要它看门。我有时招手叫它过来,它走到我门口,犹疑一下,还是掉头回去了。那个家再怎么缺少温暖,究竟是它自己的家,狗是不会见异思迁的。最近鞋匠搬走了,哈利失去了它的朋友,天天坐在家门口,垂头丧气的样子。狗若能言,或我能通狗语,它一定会向我倾诉满心的委屈吧。我不懂,不喜欢狗的人为何养着狗?养了狗又要虐待它,这种心理是否和虐待童养媳是一样的。记得几年前在报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说她因朋友送她一只名犬,乃将一只无法治愈的癞皮狗弃之门外,任它悲鸣多日而后失踪。我满心以为她为了忏悔而写此文,没想到结尾处是非常得意于她自己的理智的抉择。我读后几乎为那只命运悲惨的癞皮狗掉眼泪。因此在街上看到癞皮狗都格外同情。

有一次,我在车亭等车,忽然来了一只瘦瘦小小的狗。我看它鼻子黑黑,眼睛亮亮的好可爱,就蹲下去逗它玩,它友善地坐下来陪我;车子来了,我舍不得上,一连过了三辆车,我不得不上了,狗也表示要上车的样子。乘客们还以为我的狗呢。外子说我前生一定是狗,所以今生仍带狗性,此话我听了最中意。我倒不想有“慧根”、“佛缘”之类的美称。有狗性、有第六感,能与狗建立最好的友谊,我就很引以自豪了。还有半年,我就可以无“职”一身轻了,到那时,第一件事就是养一只善解人意的狗。我不要什么拳师狗、北京狗等的名种,只要一只平平常常的土狗就行了。我幼年时的伴侣小花、小黄都是土狗,却都非常聪明、忠心。我也不要给它取什么“拉克”、“弗兰克”等的洋名字,我要叫它“弟弟”或“妹妹”,视性别而定。我和我的孩子都要全心的教养它,使它获得不爱狗的外子的欢心,使外子相信狗会给他带来许多梦想不到的乐趣。比如你看报或工作时,它会静静地待在你身边。下班回来,一到家,它会给你衔拖鞋;至于握手、起立、坐下等基本动作,都用不着花五百元请老师教,因为我有把握教得会。我曾把一只土猫教会衔纸团到我手心来,狗是更不必说了。

人是免不了有不快乐的时候,也有寂寞的时候的。在你最最不快乐、或真正感到寂寞的时候,只有狗才是你最最好的伴侣。你不用跟它说一句话,彼此默默相对,它忠实的眼神望着你,就能为你分担忧愁。

狗,多可爱的小动物,我多么希望有这么一个寸步不离的好朋友。可是现在我还不知道它在哪儿。也许它还未来到人世,也许它已经出生了。有时我走过狗店,看看笼子里挤在一堆的小狗,我向它们招呼,每只小狗都来闻我的手指尖,呜呜呜地叫着,仿佛在说“收养我吧”。为了目前的环境难以兼顾,只得按捺下爱犬之心,等待那一天,佛家所说的“缘分”来到。到那一天,一定会有一只矮矮胖胖的乖小狗,摇摇晃晃地闯进我的生活的。(本文限网站刊登)

──节录自《红纱灯》/三民书局

(《红纱灯》书封/三民书局提供)

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