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散文

周雪菲:恨别——我与父亲

【大纪元6月14日讯】年少无知,与疼爱我无以复加的父亲顶嘴,离家出走回来后,父亲如获至宝的亲热的说:宝贝你可回来了,爸爸想死你了。我却故作轻松、蛮不在乎的说:少来这套。其实我们在父母面前无拘无束,也许亦被宠的昏了头,连长幼之分都不看重了,坏了人伦而不自知,直到学法炼功,整个人回归正道,那种洗心革面,焕然一新的精神道德境界,只有自知、天知、地知。只不过,回顾历往罢,我当时是在医院家属院里跟爸爸说的这番话,宽厚慈爱的爸爸只当撒娇罢了。

等我回家,拿出写好的一封信,爸爸好像是掏出老花镜,又仔细的看完后,喃喃道:我老了,看不清了。就不再说话。

从那以后,我的家没有往昔的欢声笑语,真正的宁静欢乐。

那是一封怎样的信呢?我不敢说已经忘却了,大意是说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自己的决定希望父母要知道自己的心意。其实是关于个人对人生取向的一些想法。那年我22岁。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这样伤心。我也不知道。至今一切已不再追怀,我只能用真实的文字去记叙些许的历史,浇灌人间不曾有的奇丽壮美,她开的是那样嫣然忘我,拾起地上的石头,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没有这人间温暖明亮,开阔深厚的爱,谁能独立飘然的行走于世间?

镜头拉到二零零四年春,具体的时间我竟然都似乎业已忘却,甘肃天水,这个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给了我美丽丰富的想像力的地方,我从那里汲取了如许灵感的地方,如今,我离开她;那天一早,爸爸就在准备我们的行程。一切就绪,我们就在清晨,草野的露珠可能还在嬉耍或是沉思的时候,我们离开了家园。

因为要去兰州,甘肃省的省会拿我的护照,没想到,平时三、四个小时的高速公路,我们从早上六时一直开到晚上五点半。途中还从农民那儿得到金贵的水给车加水。我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至少她发生在我亲历当中,我就不会是凭空捏造给我的读者。

出城后,上到半山上,积雪未化,黑黄的山,点点的白雪,路边的污泥,整个那么一种西北特有的景致。这是我和爸爸之间,就是汽车操纵杆那个地方,不断的冒出白气,似烟雾蒸腾,就这样持续了好一段,甚至有时感觉很激烈的意思,我搞不懂车的问题,爸爸这时发现了:呀,水箱没水了。于是我们被迫开了一段,而后在路边停下车来。爸爸很奇怪,咦,我早上把水箱加的满满的呀。现在一点都没了。不消说,我就去路边,捧一点积雪,从那么个水箱口外投进去,不过这样太慢了,我们就不断的想点办法鼓捣鼓捣。

大陆的情形不似美国,很容易找到救援,路过我们的车,即使好心我们也未主动招手叫停,更何况我们本来低调,此行只为成功拿到护照而已。换言之,人与人的关系,久历风霜的父亲大概还是跟我一样知道这些车可能也没办法,因为他未必有足够的水来替我们加,不知是怎样的奇迹支撑我们开到定西地区,这里据说是全国苦寒,严重缺水的干旱区,爸爸守车、试图修好车,我就去找水。

我知道爸爸还有朋友一同来,不过出发的晚,电话里也无能为力。

这是一家小的杂货店,他们有一壶水,我记起来爸爸要我买纯净水,但是,好像存货不多了,这里的墙都是土胚墙,农民都生活的很苦,即使好点的,农村里时兴的也不过是年轻男子打桌球,年轻女人开发廊。一夜之间,暗娼遍满我中华。一夕之中,全民都来包房卡拉OK。我记的当年被恶党愚弄,以为收取养路费真的是“取之于民,用之于路”,我们去的农村,最苦的某个乡,最好的饭菜招待我们,是什么呢,集市上,山村里的人没怎么见过这么些个大盖帽,都瞪圆了眼睛看我们经过,去到乡长会客厅,不过很破败简陋的屋,我甚至都没什么印象了。我记的吃的是洋芋(就是马铃薯,土豆,那里叫洋芋。)姜水面之类的,因为乡长他们的车没缴费,而我们是国家的征收者,我们不远百里而来,他们尽东道主之谊,治一些饭菜给我们,却是穷的叮当响,上好的只有姜水面待客,(在城里的饭店里,姜水面是晚宴后化食用的,而且,要专用粗粮磨成面。)顺便也就诉诉苦情,愿意交钱,但就是没钱。我说的这个乡和彼时停车的地方还不是一个区域的,一个在陇东南的天水地区,一个在定西地区。

开店的男子于是要他的妻去帮我搞些水来,很多事,具体的都已不大记的了,我翻过大约六十度陡的山坡,把水送上公路。又从新爬下公路边六十度陡的山坡,去到那户人家还他们的水壶。他们的小店,光线暗,房内又说不出很干净。他们的人,很朴实,好像他们告诉我,要从二十里以外去担水。那天,天是白的。

这是二零零四年的春天。似乎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然而,天理昭昭。

等我们终于由四位保安帮忙把吉普车推进了饭店内的停车场的时候,等候我已久的同学也长吁了口气,他和他的司机已经等我们一段时间了,却没想到我们的车这幅模样到了约定好的饭店。一切都不用我多操心,爸爸另外有地方住,我就和多年未见的两位朋友吃饭,我记的很清楚,其中一位好友说,当年我委托他替我保存的那些丝巾,他搬一次家,就珍惜的帮我存好,却不料终于在他第三次搬家以后,遗失了。我听了也无言,那些丝巾,倒不纯乎质地,有些是我母亲赠给我的礼物,有些是家里其他长辈留下来的,有的,则是我和母亲一块儿挑选的,如今,人是物非,正所谓悠悠苍天,此曷人哉?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我和朋友落座在一处饭店里,我们仨人谈了什么,我如今真是不记的了,只是往事的回忆吧,他(她)们如此珍爱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我所记住的,是岁月带不走的高贵的追忆,比梦清,比海深,也许罢。

等我和朋友一同在国际友人的帮助下,摆平一切纠缠事务,护照终于拿到了,此时我不知其意义,只是,按照预定计划,我飞往南国。

父亲,在这暂短的几天里,和我一道被他的朋友邀请出席饭局,也可能真的是有某种契合,过去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和姓杨的和姓毛的有缘,我不知道,然而我在坐牢期间,的确和姓杨的和姓毛的相处时间长一些,这个可以以后再说吧。不过,这个朋友,贵姓也是杨;命运这个东西,是什么呢?是什么安排了我的命运呢,我,又该如何“走出埃及”呢?

前面的路是什么,我只有往前走,原想出来后浪迹天涯,没想到注定了这双脚要踏出国门。我年纪很轻的时候,父母就对我说过,像我这种人应该是生活在美国才合适,我不知道,现在我这样想,每个有正常人性的人,他(她)的欢笑和眼泪,都应该为了自己的内心,而且,是这样真实、不加掩盖的内心。她是天使,轻盈的欢乐是人们眉闲心上的美丽翼翅,飞翔在蔚蓝深厚的爱心的天空中。

记的那年吃过我们新婚的喜酒后,我们一道从饭店回家,而后,父亲将我们送出家门,也不再下楼,只对我的夫君说了一句他老人家对我的“论定”:“这个孩子非常单纯,非常善良,请你照顾她。”那是二零零零年九月罢。在甘肃天水。

父亲的一生,那个社会给他的磨难太多,他出身于世家,祖父年轻时离开家族和大家庭,投笔从戎,北平被共党所谓“和平解放”后,祖父,当年的国民党,被派到大西北去组建甘肃省人民医院,文化劫难来临之际,父亲和其他很多同龄人一样,祖父是资产阶级反动技术权威,冤狱十一年,这期间,父亲们自然是遭遇歧视和打击的对象。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就是二零零二年十二月,我首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中共的劳教所里被允准跟父亲打了个电话,他以清淡和平静的口气对我讲,我这一生中两个亲人坐牢,一个爷爷一个你。

离别的时刻是一只静止的飞鸟,它没有声响,而每一个人都须要跟他或她亲爱的人道一声珍重再见。父亲在我身后,我挥挥手,久别从逢,未及叙旧,匆匆又要远行,明日天涯,我走在机场的通道,身后是深爱我十八年的父亲,我的继父,和我有着如此深厚缘分的父亲,他就在我遥遥的身后,我往前走,自然看不见他,陡然的心酸,泪珠盈盈欲坠,人间有情有爱,我如飘翔的春花,要把人间的痛爱痴情尝个够,躲不开人世的别离,那就让我暂时将一切忘怀,然而,在我心的深处,永相难忘。

我不知为什么,我再也不能回头,啊我的父亲,从此不能再相见,直到中国真正太平自由的那一天!

初稿于二零零七年二月

修订稿于二零零八年六月十三日(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