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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傳小說:黑與紅(6)

當時的銘賢中學是由財政部長孔祥熙出資興建的,還延聘了美國俄亥俄州(Ohio)歐伯林(Oberlin)大學的教師和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學生來教英語。由於經常和兩位外籍老師以及周氏兄弟及羅家光等同學的往來,漸漸的我那顆冰涼的心開始復甦了。

銘賢中學是男女同班,還有做禮拜的小教堂。兩位外籍老師不但教英語,還和同學們一起玩。下課後,和同學們一起打球,一起演奏音樂,他們將美國和加拿大教育的西方民主之風帶到了銘賢。

學校裡不但有代表國民黨正統觀念的三青團辦的牆報「青年魂」,也有代表共產思想的「大眾」牆報,還有自由發揮思想及言論的英文牆報「English Club」。 時間長了,認識的老師同學多了,初來時的心情也隨之起了變化,再看我們的校園就越看越喜歡。

在這樣一個遠離城市的鄉間,既聽不到恐怖的炸彈聲,也沒有城市喧囂的嘈雜聲,小橋流水、蒼松翠柏,恬靜幽雅的環境,確實是一個念書的世外桃園。

每逢星期日,學校小教堂的鐘聲敲響,虔誠的基督徒們緩步來到簡易的教堂做禮拜。我不是教徒,但我很喜歡唱歌,那優美的讚美詩,那和諧的音樂和肅穆的氣氛,是心靈上的一種享受。青春的我還有一個小祕密:可以趁此機會多看幾眼我心中崇拜的女同學——小夜鶯。看到她那副天真無邪,虔誠禱告的樣子,我真恨不得跑到她身邊告訴她,我也是一個篤信耶穌的基督徒。

我們這批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在抗日戰爭的影響下,匯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寨子裡,讀書和生活,既沒有歡樂,也沒有憂愁。男女生雖同班,也和我在重慶南開中學一樣,彼此從不交談,下課後就回到自己的宿舍。

我們這幾個來自廣東、上海的南方人,和當地的四川同學相比,要活躍得多了。我們打壘球、組織樂隊,在背後議論女同學……

我們是全校最棒的球隊,一下課就到操場練習投擲、跑壘,至於功課嘛,只要及格就行了。我們這幾個人的英語、音樂、體育課總是全班最高分。

我們的英語老師有兩位: 一位是來自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教育系的學生,抗日戰爭把他吸引到千里迢迢的中國四川,來教我們的英語。他的年齡和我們只差二三歲,叫Wilmot(威爾摩特), 四川人對英語姓名的發音不太習慣,又因為 Mr.Wilmot臉上長滿了雀斑,同學們乾脆親熱地叫他王二麻子老師(王二麻子與Wilmot諧音)。

他還是一位優秀的小號手,是我們學生樂隊的主要成員。

另一位英語教師是孔祥熙從美國 Ohio( 俄亥俄州 ) Oberlin(歐伯林)大學請來的,他是講師。學校專門為他請了一位會做西餐的廚師,還為老師養了一頭奶牛和一群雞鴨。老師叫Sisley,為人和藹可親,從不發脾氣,經常和我們在一起打球,他還是我們樂隊的鋼琴家兼指揮。

每當夕陽西下,下課鐘響了,我們都來到禮堂排練。我們這個小小的樂隊,共有四把提琴,一個小號,一個黑管,一臺鋼琴和一個大鼓,在當時戰爭的條件下,在這方圓幾十里的窮山溝,這就算是一個了不起的樂隊了。

我們曾排練過海登的第一交響曲,舒伯特的軍隊進行曲、小夜曲和貝多芬的小步舞曲等。每逢聖誕節,新年或盛大的節日,這個小樂隊還忙不過來呢!

我們樂隊唯一的女同學就是小夜鶯,她是小提琴手,才學了半年,我們在一起演奏,交換音樂上的問題,有不懂的就去問兩位外國教師。在我們這個小集體裡,充滿了生氣,音樂聲和歡笑聲不時傳到禮堂外面,過路的同學,都以一種羨慕的眼光,探頭看我們,他們可望而不可及,只能望洋興嘆了。

6.全校大會

一陣陣鐘聲急促而又響亮,由校園的中心傳到了四面八方。這種鐘聲,只有在緊急情況下,或者校方董事長等大人物光臨,才會敲響。同學們、老師們,從教室、宿舍、圖書館、操場,都湧向了大禮堂。

所謂大禮堂,在當時全國抗戰的困難條件下,只不過是用茅草和竹子搭起來的大草棚。人們進了大禮堂,談笑聲,好奇的詢問聲,桌椅碰撞聲,亂轟轟地交織成一片,大家都懷著興奮的心情,急於想聽聽有什麼特殊的和激動人心的新聞。

在這個遠離都市的靜靜的大寨子裡,只要有一塊小石頭扔進這靜謐的池塘裡,就會激起層層的浪花。隨著禮堂的座位逐漸地坐滿,喧囂聲、嘈雜聲,也逐漸減弱,除了偶爾有一兩個來晚了的同學不識時務地高聲嚷嚷外,大部分同學都不等值班老師的口令,便自覺地安靜下來,只剩下屋頂上的小麻雀,嘰嘰喳喳的聲音了。

講臺上就座的有老校長、教務長、地理老師和軍訓教官。其他老師和兩位外籍老師,都坐在講臺下的前排座位。老校長邁著沉重的步伐,登上了講臺。他正了正他那副黑邊的近視眼鏡,抬頭仰望著禮堂的屋頂,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清了清喉嚨:

「同學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日本帝國主義已經打到桂林,企圖由貴州的獨山,向我們大後方發動進攻了。我們每個熱愛國家有骨氣的中國人,決不能袖手旁觀,坐以待斃;每個熱血的青年,都應該義不容辭地拿起武器,奔赴戰場與敵人決一死戰!」

老校長異常激動地摘下眼鏡,稍頓:

「我們年歲大的老師和女同學,也應該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支持前方浴血抗日的戰士。」

老校長取出手絹,擦拭著噙在眼角的淚花,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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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馬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