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長篇小說

天地清明引(220) 降天罪-東征理念4

中國古代的集市和城牆城門。(公有領域)

第二章 東征理念(4)

話說當日肖彰質問西白馬,言此幾人皆被逼迫學畫,學者全是些花草魚鳥,無有用處。西白馬閉目不語,只道三日之後,便來此間,教授絕藝。

轉眼三日已過,眾學子聚集於玄真庭,竊竊私語。

蘇伊道:「聽聞師父連畫三日三夜,都無有合眼。」

「真的麼?」吳勝道,「你可知曉,師父在畫什麼?」

蘇伊搖了搖頭,肖彰道:「時間長有什麼用!說不定又是些花花草草,全沒意思。」

忽然,芮微道:「不要說話,都進來罷。」學子們魚貫而入,玄真庭正堂,西白馬閉目盤坐。

「師父,弟子們皆已入內。」芮微道。

西白馬不言不語,逕自走至一塊巨型幕布之前,揚手之間,明絲幕布波落,恰似流水清波——清波徐徐,流水湯湯,盪入一彎秋池碧水,淙淙晶波,涓涓瓊流,游至天宮盡深處。

幕布徐落之際,眾學子瞠目結舌。正是:

現天宮玉宇瓊樓,臨仙界光燦霞耀。風淨香碧樹瑩花,聲雅樂德音梁繞。

「爾等進入之後,只須細細銘記線條形貌,切勿吵嚷喧譁,犯得人怒。」西白馬道畢,提步入內。眾學子三兩相伴,悄步跟隨,仔細觀察,細細品味,內記於心。

「噓——」簡嘉捉住辛元衣袖。

「嗯?」辛元一愣,險些出聲。簡嘉指了指旁邊一處宮殿,只見肖彰幾人趨步而去,轉眼不見蹤跡。辛元方要稟報師父,卻被簡嘉拉住衣袖,往另一處花苑而去。

「辛元你看,這裡有好多奇珍異獸。」簡嘉道,「辛元,平日裡你最喜歡畫的。」

「是啊。」辛元捉了捉頭髮,不好意思道。

「快看,鳳凰。」簡嘉指著東邊一處宮檐之上。辛元定睛,果不其然,只見七彩霞芒,與琉璃清光,交相輝映,奪目撼心。

「還有龍呢!」簡嘉道,辛元順眼看去:雙龍盤旋於殿閣之前,行職護衛。

「我們走吧。」簡嘉道。辛元不辯方向,任由簡嘉拉著,一路看過萬千奇景,止步於一片雲海仙山。雲海翻騰,霞光七彩,龍遊鳳舞,漫空飛花。

辛元正自發呆,耳中忽聞一語:「好看麼?」簡嘉道。

「嗯,好看。」辛元道。

簡嘉道:「那我們永遠待在這裡,好麼?」

辛元一愣,一拍腦袋,原來已經日落,登時心焦:「簡嘉,咱們還是回去吧,不然師父要著急了。」

簡嘉「噗哧」一笑,道:「方才逗你玩呢。咱們快回去吧。」

「好。」辛元與簡嘉,並肩而歸。

簡嘉道:「辛元,你記住了什麼?」

辛元不好意思道:「太多美好,唯恐有失,待吾回去慢慢思索。」

簡嘉笑道:「真箇呆子,即便你記住這許多,也未必畫得出。」

「為何?」辛元不解。

簡嘉道:「一來,你可見過如此絢麗色彩;二來,此乃仙境,緣何能讓凡人窺探?」

辛元心下著急,道:「那可怎辦?師父千辛萬苦,讓吾等觀摹,吾等卻畫不出,令師父失望。」言語之間,雙目泛紅。

簡嘉急道:「辛元也莫傷心。只要牢記於心,日後總有機會,能可畫出。」

辛元道:「好,吾定然牢記在心。」

簡嘉指著自己,道:「還有吾,辛元定要記得。」

辛元啞然失笑,道:「簡嘉可是生病?吾怎會忘記你是簡嘉?再者,你吾同在畫部學藝,即便忘記,再見就是。」自說自話,踱步漸遠。

「只怕,年深日久,便記不得了。」簡嘉嘆了口氣,抹掉眼淚。

「原來你二人在此,快快隨吾離開。」芮微面色通紅,怒道。

辛元道:「芮微師兄,發生何事?」

芮微道:「方才肖彰貪玩,捅了螞蜂窩,驚擾此地,連帶師父也被訓斥。你二人,快快隨吾離開。」

「是。」二人趨步跟隨,轉眼之間,走出畫卷。一眾學子,唉聲嘆氣。

西白馬道:「今日天色已晚,爾等回去就寢吧。肖彰留下。」

「是。」眾弟子道。

西白馬袍袖一揮,白牆復現,再不見天宮佳苑。

眾人退去,獨留肖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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蒞日清早,玄真庭中,眾學子臨案而坐。

西白馬道:「昨日一行,想必眾人皆有所得。今日便依照印象,作畫一幅,也算多日學藝,驗收成果。」

「是。」眾弟子提筆作畫。

辛元東張西望,唯獨不見簡嘉,心頭不解。芮微道:「辛元靜心作畫,莫讓師父失望。」

「是。」雖然放心不下,然則回憶昨日所見,凝神所思,筆尖飛揚,竟是物我兩忘,全然純淨之心懷,升起肅穆之敬。

日頭東升西落,轉眼一日已過。弟子們紛紛交上畫卷,唯獨辛元一處,只有寥寥幾筆,看不出形貌。西白馬示意眾人悄悄離去,獨留辛元一人,於玄真庭靜靜書畫。

不知過了多久,身已忘然,心如止水,意隨畫筆,靜靜流淌。

蒞日傍晚,西白馬再來視之,只見辛元伏於案上,呼呼大睡。「喂,辛元醒醒,師父來了。」芮微道。辛元揉揉眼睛,果然見到西白馬,雙手展開畫卷,面色甚喜。

「師父竟然在笑。」辛元茫然:「從未見過師父開顏……」發愣之際,畫卷落於桌上,只見鳥雀花草,栩栩如生;亭台樓閣,隱隱泛著白光。

「這……這是吾畫的?」辛元啞然,不可思議之際,西白馬已然走遠,似乎還說了一句話。

芮微道:「恭喜辛元,今後你便與吾一樣,是為師父的入室弟子了。」

「入室弟子?」辛元難以置信,忽地雙目淚湧:「想來自己一事無成,現下、現下竟可……」

芮微道:「人生天命,時運有濟。爾得此殊榮,實乃緣分所定,卻也不乏自身努力之功。」

「師兄!」辛元拱手道,「辛元可否請假一日。」

芮微一愣,隨即了然:「你是想將此好消息,告知親朋好友。當然嘍,快去吧!」

「多謝師兄!」辛元抹了把臉,飛奔至家中,先拜父母高堂;又至乾坤闕,拜謝邵奕。心頭歡喜得緊,只一絲悵惘:「未知簡嘉究竟在哪裡?也好分享吾之喜悅。」轉念之間:「反正回至畫部,自然得見,還是先去尋黃鸝兄吧。」

念及至此,行至大樹之下,只見桐花朵朵,惹人喜愛。

「幾日不見,你也開花了!」辛元喜上眉梢,道:「小黃鸝,你在哪裡?小黃鸝?」叫喚一陣,不見回應,心下有些不定。抬眼望去,鳥窩安然,幾隻小黃鸝已學會飛行。

「你還來作甚?」小黃鸝道。

辛元激動萬分:「小黃鸝,你還在哩?」

小黃鸝賭氣道:「吾不在此處,還能去哪裡?」

辛元捉捉頭髮,道:「吾有好消息,要告訴黃鸝兄。」

「什麼好消息,說罷。」小黃鸝道。

雖不解其緣何冰冰冷冷,辛元心頭歡喜,連忙將自己遊覽天宮、作畫得讚、進作入室弟子之事說了。小黃鸝苦笑一聲,道:「辛元心願達成,那便是好。」

辛元聞之茫然,道:「小黃鸝,你生病了麼?緣何不出來,與吾相見?」

「相見?唉……」小黃鸝哀嘆一聲,沉默不語。辛元心下焦急,道:「黃鸝兄可是氣吾許久不來看你,其實……」話音未落,卻聽小黃鸝道:「那你站遠些,捂住嘴巴。吾便出來,你可不許叫嚷。」

「呵,未知黃鸝兄賣的什麼關子?」辛元淺笑一聲,退後三步,道:「你出來吧。」說罷捂住嘴巴。

定睛樹上,未有動靜。唯見大樹身後,香風一縷,輕紗曼舞,走出一個青青女子,亭亭玉立,巧笑嫣然。

辛元大驚,連連退後數步,幸而捂住嘴巴,未及呼喊,連忙低頭,不敢側目。

女子面色微慍,道:「昨日還說定要記得,豈知今日便將吾忘了。」聽得語聲熟悉,辛元脫口而出:「聲音為何似簡嘉?」未敢抬眼,不能確認。簡嘉蹦蹦跳跳,走上前來,道:「辛元記性好差,連小黃鸝也忘記了。」

「黃鸝兄?」辛元抬眼,不可置信。揉眼再看,三定其睛,終於認得其人,登時又驚又怒:「簡嘉,堂堂男子漢,何以穿作如此!」簡嘉一甩長袖,攔住辛元,道:「辛元,你可知曉,小黃鸝很想念你。」

「啊?究竟怎樣回事?」辛元大霧滿頭。

簡嘉道:「隨吾來。」說罷,走至大樹之下,足尖輕點於地,立時騰躍半空,坐於高樹之上。辛元仰頭視之,低頭搔首,無奈之際,正要爬樹,忽覺被一輕紗縛住,提上樹來。

「你看,小黃鸝在此。」簡嘉道,說時遲,那時快,小黃鸝飛至辛元手心,簡嘉說一句,小黃鸝便說一句。辛元大悟:「原、原來如此。」轉念又是不解:「吾自小便與黃鸝兄相識,而簡嘉你……」簡嘉巧笑一聲,銀鈴作響,道:「吾自幼便居住在鍾靈園,你瞧牆外便是。」辛元舉目遠眺,果然如是。心下不知該喜該悲,只覺緊張萬分,從樹上跳將下來。

「辛元小心。」簡嘉跟將下來。

辛元低首道:「簡嘉,快快回轉丹青軒,小心師父責罰。」轉身就走,耳聞一陣哭聲,心下不忍,但又回頭,道:「簡嘉,你莫哭了。今日之事,吾定不會告知別人。」

簡嘉哀嘆一聲,道:「吾,吾不回去了。」

「為何?」辛元皺眉。簡嘉道:「吾之本名叫做玉嬌容,簡嘉不過是掌門爺爺讓吾去畫部時起的名字。」

辛元拍拍腦袋,道:「吾不懂,你既是小黃鸝,住在鍾靈園,緣何又要來畫部。」

「辛元,聽吾慢講。」玉嬌容道:「吾本是夢境公主,自幼體弱多病,母親憂心不已,遂將吾送入瓊林,以期跟隨眾位師父,學得技藝,亦陶冶情操,益於身心。然則,吾未知曉,本來的師父言柳溪,早已離開瓊林,多年未歸。掌門爺爺便讓吾住在鍾靈園,由一位姐姐照顧。後來,發生許多事情,吾與鍾靈園,也被忘記。可憐照顧吾的姐姐,染疾而亡,只留下吾一人,在鍾靈園中,孤苦無依。」

「好可憐。」辛元道。

玉嬌容道:「吾想念故鄉的景色,便時常於夜晚看月。有一日,吾在看月亮時,忽然院中大樹便說話了。」

「可有此奇事?」辛元張大眼睛。

玉嬌容莞爾一笑,道:「起初吾也當是大樹,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棋部一個頑童,夜不入寢,躲在樹洞裡。」

「一個頑童?」辛元將信將疑,玉嬌容道:「他自幼無父,母親也早離世,只剩他一人,孤苦伶仃。吾聽他連夜哭訴,心感憂傷,卻也不覺孤單了。此後,吾便裝作小黃鸝,與他說話。」話鋒一轉,微嗔道:「可惜那個頑童,現在還以為黃鸝會說話!」

「啊?!」辛元被她說得一愣,面色通紅,道:「辛元好笨!」轉念又道:「那你緣何又去畫部?緣何不告知吾實情?」

玉嬌容眉心緊蹙,道:「吾因母親交託,去四部學藝,最後便是畫部。」思緒回轉,那日丹青軒,眾人首聚,肖彰捉住一人,弱不禁風,面色驚恐,卻在淺淺一語間,聲叩心扉,教人淚落兩行。

「未知重逢,早相識,一語之間。」玉嬌容道,「初見便是重逢,嬌容心中很歡喜、很歡喜……」

此一番言語,說得辛元心頭欲雨,道:「既是如此,緣何等到現在,方才相認?」

玉嬌容拭乾眼淚,道:「因為……吾要離開了……」

「啊?」辛元急道,「為何?」

玉嬌容道:「母親說,吾是夢境的公主,理應回到夢境。」

辛元心思焦急,道:「那……師父怎辦?還有諸多同門,簡嘉你也捨他們而去麼?」玉嬌容眉頭緊蹙,長袖敲在地上,顯然生氣。辛元道:「你走之後,還會回來麼?」

玉嬌容滿面愁絲,默然無語間,清淚如涓:「辛元,吾走了,你可別忘記吾。」

突如其來,未有答案,辛元滿面通紅,一語不發。只見面前秀手,遞過一方絲帕:「辛元,吾走了,你可別忘記吾。」

無語凝噎,起手接過。玉嬌容掩面而泣,匆匆離去;辛元呆立當場,手攥絲帕,良久不語。(本章完,全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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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