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纪实文学

血纪(196)

中集-第六章:文化“大革命”

第四节:牢卒子们的内斗(3)

(二)“好人”打“好人”(1)

1968年大约10月初的某天晚上,大约九点钟,我们听见隔墙的队部办公室过道上,传出了一阵阵呐喊声和棍棒相击的声音。监狱的大门突然打开了,我们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张事务长,正手提一根被打断的青杠棒,从围墙拐角处闪身而出,向那打开的铁门狂奔着,在他的身后紧紧追赶着四个士兵,狂喊着:“抓住他,抓住他!”一齐跟着张事务长扑向大铁门外,消失在夜幕之中。

大约五分钟左右,通往场部的那条下坡机耕道方向,传来了几下清脆的枪声。接着,童干事以及新来的高欢,一齐从队部办公室向大监门外跑了出去,何庆云关上了监门,暂时又什么也听不见了。

到了第二天便听见住在养猪场的苏代卓说:“昨晚张事务长被打伤了,现在住在医院里性命难保。”大家议论开了,问炊事员,张事务长什么事得罪了当兵的?他也含含糊糊说不清。

只说六队今年自己喂的过年猪,推说过年要自己杀的,拒绝驻军要一头猪的要求,前几天就在干部小食堂里吵起来了,那些当兵的是“支左”派,谁惹得起?吵架时候,当兵的就扬言要收拾张事务长,叫他小心点。

但是,我们想不到就因此动刀动枪的杀起仗来。当然,当兵的又全是新兵,二十岁左右的人,本来其中大部分都加入过红卫兵,现在又是毛泽东最最信任的支左部队,就凭着手里的枪杆子谁敢违抗他们?

不过,狱吏对囚奴作威作福,并没收敛,因而加大了对关押囚奴的任意打骂。从68年的开始,他们从新规定了一套对犯人更苛刻的“报告”制度。

白天出工收工,一律都要向岗哨上“报告”,没有得到他们的回应谁都不敢动一步,凡是他们认为稍不顺眼或违反了规定的人,都会拉到岗哨下面的“反省圈”里,罚站并被拳打脚踢。有一段时间白天站在那里挨绳子的人几乎天天有,六队垸坝里一时鬼哭神嚎。

当时分管蔬菜组的,是同我们一起从甘洛调来的汤干事,我们早已风闻,他原是国民党部队的起义投诚人员,对于像他这种历史背景的人怎么会被留用于监狱成为一个管理犯人的干部,我一直不清楚。

因为在战场上受伤,他的右眼被打瞎,左脚被打断,平时总是戴着眼镜,走路也是一跛一拐的。大抵正因为与同事相比他自觉矮人三分,所以平时对我们还和气,当时我们因为一直吃不饱,偷吃生萝卜,黄瓜是常有的事,他看见了也要把脸背过去,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平时常帮着菜蔬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正因为这样,我们一直对他都非常尊重,不同他顶嘴,也不做使他感到为难的事,只因为他手中的权力太小,事事处处他都要小心翼翼,有几次我因为肚子痛,向他请假去医院看病,他都回绝道:“你去找何干事吧!”

知道他胆子小,我们再没向他请过假,只是偷偷的到医院看病,即使抓住了,也只是说“我自己来的”便与他无关。

然而岗楼上这些当兵的,却一直对他呼来喝去,把他当奴婢在使用,最令他为难的,便是冬天对他们的蔬菜供应!。

一到冬天,严霜和西北风使二道沟地区的菜地里,再不会生长新鲜的蔬菜,农六队大约五亩靠着水塘的菜蔬苗圃地,冬天靠那水塘里积存下的死水,维持着萝卜、大白菜过冬,这些数量有限的鲜菜靠用碳灰“护兜”,稻草“护顶”,仅能满足几个干部的供应,冬天犯人们吃的,全是夏天晒制的干菜。(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