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包圍中國下的個人与政府

与美國記者夏雷先生的談話

余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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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農民是不是已經過上好日子了?

—–不是。你看的是中國的媒体報道的東西,那里面每天都會說農民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前几天,最善于做戲的中國的省份之一山東省居然恬不知恥地把農民學電腦當做新聞,最無恥的中國的媒体之一中國中央電視台居然也就把這新聞當做農民富起來的象征播發了。好象中國的農民在中國政府的帶領下,已經走到了美國的街頭,跟新新人類一樣躋身于文明的前沿了。中國的農民可能是很富,而且富得出戲,但那都是媒体強加,給包裝的;我們的媒体總是有一种尋找并隨時報告農民致富証据的衝動,一旦找不到,就是新年晚會上編演几個,而且必須注明本种農民致富途徑經由中國政府大力政策优惠和干部贊助。要是按照讀經的辦法來讀我們的媒体,中國的農民幸運地有著一個仁慈的威權政府,在它的幫教下,農民們每天都在發財致富。

實際情況是,農民相當苦。否則的話,江西的農民不會去圍縣政府。我的一個朋友還說他家鄉的農民偷吃富人家豬吃的東西。我的表弟在家里种五畝地,一年下來,淨收入不過几百元,所以他來北京打工,宁愿把地荒著,宁死也不愿意回家鄉過生活。
—–是嗎?那么為什么你們沒有多少人關心農民呢?我查了資料,農民問題的文章很少,而且我跟你們的一些學者、官員說話,談起農民,他們都是那种神情,好像跟農民沾邊使他們……

—–是,是,是,我能想象。他們的神情很复雜,不屑,覺得農民無意義,他們竭力要擺脫的也正是自己的農民的出身,跟農民沾邊使他們感到不洁。農民為他們忽略不計。可是他們自己恰恰還是農民狀態,他們的國家也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國。實際上,也正是農民在養活他們。當然,他們可能覺得他們吃的泰國的大米,穿的是意大利的衣服,住的是日本式的房子,坐的是德國的車子,玩的是美國的游戲……農民不農民,跟他們一點儿關系也沒有。農民是他們的一個累贅、包袱,我想,有很多人甚至暗地里想過,要是九億農民一下子沒有了,中國該多好啊。實際上,中國的農民一直在默默地為這個國家作貢獻,從糧食、棉花等給城市國家社會提供的各類農作物,到生態環境,今天,更為光明地為中國政府供養著縣、鎮、鄉、村等各級貪官污吏。拿最小的鄉、村來說,一個鄉有一二百干部,一個村也有七八位干部,他們海吃海喝,要在當地過最好的日子,對農民的盤剝几乎無所不用其极。你要知道,我們農民跟你們的農民是不同的,前几天你們的大衛先生告訴我,他的岳父母在美國有六千畝地,這比我們的一個鄉的土地還要多啊。你們已經不能叫農民了。你想,我們一個村民小組,也就是我們的自然村,一般一二百人,要供養几個村干部,人均一畝地左右,一家也就三五畝地,一年的收成也就是兩三千元,除去化肥等成本費用,三提五統之類的稅費,包括農業稅、農業特產稅、契稅、屠宰稅、民兵訓練費、計划生育費、优撫費、教育集資費、農村公路建設費、農村公積金、公益金、管理費等都是農民應盡的義務,盡了這些義務,農民根本沒有多少錢。所以,很早的時候,我們的梁漱溟就替農民喊過冤,跟城里人比起來,農民是在九地之下,城里人是在九天之上。除此以外,我們可以簡單算一下,鄉村干部不是國家養著而是農民養著的,光是鄉、村干部,每個村民每年都要出一二百元的供養費。你說說看,這還有天理嗎?
—–那么你覺得村民選舉有意義嗎?

—–很難說。你知道,中國的學者也為此爭議不休。他們有的否定村民自治的意義,認為它不是民主的起點;有的則認為意義大得很,可能是又一次“農村包圍城市”的偉大的民主革命道路。我覺得至少目前還看不出來什么,我只是希望它是一個自然的過程。比方說,在我們的媒体上,村民選舉就像是政府給農民的恩惠一樣,是政府的德政、善政之一,這是不對的。明明是你走投無路才勉強給我們一個形式上的民主的。你要還明智一點儿,趁早放開縣一級、鄉一級的選舉。而且在選舉的過程中,憑什么政府給定了一個框框。一定要我們農民來選村長等人,你若真要我們自己作主,我覺得我們還不用養這么多閑人哩。可能一個村設個村公所就夠了,有兩三個人就夠了。還有,每個鄉都養一二百干部,要他們做什么,他們一年到頭,做的几件事,不就是欺上瞞下,巧取豪奪嗎?他們又不是我們的父母,他們年輕力壯,可以自己掙錢去,憑什么要我們像供養父母一樣地供他們吃喝,供他們魚肉我們?
—–你們政府的有關部門將會安排我們去參觀一些村里選舉的情況。我知道,你們的模范村總是顯得虛假。。。

—–那么你關心的是什么呢?

—–我想知道你對鄉的選舉怎么看。

—–若能進展到鄉,當然是一件大好事。不過我擔心有人未必同意讓鄉一級政府由民選產生。只要是鄉一級能放開,我們才可以說我們的土地上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民主。
—–目前中國只有三個鄉實行過選舉,如步云鄉。但我奇怪的是為什么不全部實行,几年前我問過你們的官員,說是中央正在考慮鄉一級的選舉,是什么麻煩,使這個考慮考慮了三年,現在還沒有作出決定?

—–你問的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最好去問正在考慮的官員。而且步云鄉等鄉一級的選舉,我們的媒体后來再也沒有展開過討論,要是能夠公開地討論這些問題,我認為也是好事。
—–我听說中國的縣一級的金融系統都是虧空的。。。

—–我也听說了。
—–為什么中國的官員對自己的職業不是覺得很体面,而又去干坏事呢?在美國,我曾經作過一個兩万人的小鎮的記者,我看到只有几個人在作管理者,他們忙忙碌碌,可以他們很驕傲他們的職業,有一個會計還是碩士畢業,他做得很認真,真的是在為當地居民做事。當然,不是說所有的美國官員都這樣,但至少一大半人都這么想,這么做,他們把為當地人服務當做很体面的。。。

—–你說的是他們把工作當作一种榮譽。抱歉我也回答不了你這一問題。也許借用經濟學的術語人都是自私的。

—–美國人也自私,但工作還是要做好的。。。。。。

—–我明白,我明白。中國多年來提倡雷鋒,是因為中國缺少雷鋒,美國人倒多是雷鋒。。。
—–那么你覺得中國的問題應該怎么解決呢?

—–我想,還是盡快實行政治改革,這是關鍵。否則的話,我們的統治甚至我們的生存都缺少正當性。天安門廣場上的自焚事件,不管事實真相如何,中國的普通人要以生命為代价挑戰我們一切存在的正當性,我們的經驗缺少正當性,都市生活、影視生活、消費生活,電腦時代、廣廈時代、汽車時代、美女時代,等等,缺少正當性;我們的表達缺少正當性,漢語詩歌、散文、論說、思辯,等等,缺少正當性,這是极為重大的事。各种有形無形的禁錮隔開了我們城市与農村的交融,終其一生,我們的農民永遠難以体驗我們城里人所体驗的人的生活了,他們成了賤民。這种禁錮,今天在我們的知識精英那里還有更為复雜的表現形式,例如他們一再恫嚇中國國民,不要跟你們美國套近乎,不要走資本主義全球化道路,終其一生,中國國民對美國等西方文明的了解是皮毛的,對當今文明生長的燦爛花實,中國國民大多數是永遠難以体驗了,中國國民都像中國的農民一樣在西方文明面前終生自卑自賤。所以,我說至今我們的一切虛幻,有待确証。我們需要從農民這些最基本的問題入手。為此,我們确實需要一個全民的受洗,這個受洗乃是我們新生的節日,在那樣的節日里,官腐民敗世界里的苦難与罪惡得到淬瀝,我們重建我們對生命及其環境的信心,重建我們先民就理想過的天下一家的大同世界,以及天地大德為生的偉大情怀。

因為以前,你曾經許諾過,要給我們一個民主、富強的國家,你成了我們的中心,但你做了錯事,事后你不停地許諾要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小康生活,你也的确讓我們掙到了一些錢,所以我們當時沒有來追究你作為我們中心的合法性正當性。現在,你不僅變本加厲地把我們手中的奪走了,而且讓我們生活著時刻感受到恐懼和匱乏,那么,我們就要來要回我們當初給你的那些榮譽。用你們的馬丁路德金的話,我們要把你許諾的那個支票兌現。你不能說你代表我,代表先進生產力,代表大多數人,你就有了權,就有了正當性,因為我沒有同意讓你來代表我呀。你不能好話說盡,便宜占盡吧,為什么不讓我們公開地平等地說說話呢?你有什么難言之隱要藏著掖著,要諱莫如深呢?你知道,江西的一個官員想靠賣你的文件發一筆財都不行,地方政府還要橫蠻地把你的文件匯編收回去,這很不像話呀,你為什么至今不說話呢,你總得表個態吧。你也知道,去年有一個鄉長含淚給朱總理寫信,結果在鄉里干不下去了,只好跑到廣東去打工,如果搞選舉,也許農民都要選他,這樣有點良心還算誠實的人都不能留在農村,農村不就變成了土豪劣紳的天下了嗎,為什么沒有人出來討論這事呢,你也應該表個態吧……
—–你把我說糊涂了。你你你,是說我嗎。我跟中國的農民沒關系呀。听你說話,我怎么覺得一會儿很清楚,一會儿很矛盾。我覺得就跟你們中國的省縣鄉一樣,我發不好音,我老覺得省縣鄉是一樣的。我還得學習……

—–我很佩服。慚愧我和我的朋友們多是得過且過,混吃混喝混天黑……

—–你為什么不回去呢,你說了那么多,你好像很有辦法,你可以回去幫農民過好日子,你不也是農村的嗎?

—–你別問了,你再問我臉紅了……

—–對不起,但是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嗎?我問過你們中國的很多人,因為我覺得我在美國生活,哪個地方都可以,我大學畢業后跑到一個兩万人的小鎮上工作了兩年多,我覺得挺好的,現在我又來到你們中國,快三年了。我覺得我能做一些事。但奇怪的是,你們中國的有文化的人都不愿意到小地方去,到農村去呢?

—–你能先告訴我,你問的那些中國人是怎么回答你的呢?

—–他們有的說自己就覺得北京好,有的說自己正准備到美國去,有的說自己的事業在大城市里……

—–我明白了,其實你問的這個問題中國人心里都明白,只是我要跟你講清楚會是一個長長的故事。

—-轉自文化中國,作者單位:北京當代漢語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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