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解放到迷茫—中國流行歌曲20年

李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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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epochtimes.com)

【大紀元7月28日訊】 那時候到處是高音喇叭,那時候沒有電視、沒有磁帶、沒有錄音機。喇叭聲從工廠、機關、學校、部隊大院的圍牆裡傳來,強大,嘹亮。這是很久很久以前,這是1978年。

1978年,或稍早,那個總是傳出決議、社論、訃告、樣板戲、毛主席贊歌的大喇叭裡,有一天傳出了《洪湖水,浪打浪》,傳出了《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傳出了《劉三姐》,它們一天又一天在喇叭中重複著,百聽不厭。大人們說,這都是些解禁了的歌曲。

中國的新時代就從解禁開始了。那些因為政治斗爭,因為不夠革命,或者僅僅因為愛情的歌曲,重新回到了人們的生活中。大人們克服了戲曲的障礙,一遍遍去觀賞越劇《紅樓夢》、黃梅戲《天仙配》,一遍遍為林黛玉或者七仙女的命運痛哭流涕,黑暗中他們的眼淚濕透了一張張手絹,濕透了中國的一家家電影院。就在這種哭泣聲中,愛情的知覺,久違了的俗世的情感,不再被看作那麼可恥的東西了。

80年代—一個電影插曲的時代在新的電影中伸延。半導體和晶體管,薄膜唱片和電唱機,人們坐在新買進家的收音機前,聽著李谷一、朱逢博、關牧村、鄭緒嵐、關貴敏,聽著《祝酒歌》、《吐魯番的葡萄熟了》、《年輕的朋友來相會》、《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潔白的羽毛寄深情》、《邊疆的泉水清又純》、《太陽島上》、《浪花裡飛出歡樂的歌》。充滿歡樂和陽光的音符像雪後的泉水一樣四處流淌,它們歌唱著生活的甜蜜,社會主義大家庭的甜蜜,不關涉具體,也與每一個具體家庭的生活無關。別種滋味的歌是借著電影劇情出現的:《知音》、《雁南飛》、《心中的玫瑰》、《角落之歌》、《妹妹找歌淚花流》、《媽媽教給我一首歌》。與之同時,城市青年在宿舍裡偷聽台灣歌,喇叭褲戴著不撕商標的太陽鏡、提著最時髦的錄音機,騎著車或者成群結伙地呼嘯而過,把鄧麗君和張帝的歌聲一路灑在大街上。大人們望著他們的背影說:這些個小青年,這些個阿飛。

是的,這些個阿飛。中國人開始渴望平常的日子,但極左時代的禁忌依然在骨髓中浸透著。在核心的意識形態裡,除非輔之以革命、事業等崇高內容,否則世俗情感、談情說愛、個人悲喜,都是低級趣味的、不道德的、甚至是不正派的表現。鄧麗君、張帝、劉文正只能在」地下」流行,甚至欣賞者自己,都有一種道德上的不潔感:鄧麗君唱的是黃色小調,張帝唱的是流氓歌曲,唱法本身就透著」黃」。不久,李谷一唱《鄉戀》用了氣聲,蘇小明唱《軍港之夜》又柔又綿,立即招致痛斥和批判,批評者聽出了那聲音裡的」黃」。

這是中國歌曲歷史上的」電影插曲時代」,又是一個」中間腔時代」—這一時代的」唱將」,同王酩、施光南、谷建芬、劉詩召、王立平、付林這些最主要的歌曲作者一樣,都是名門正派、正統出身,卻共有一種向世俗情感過渡的傾向。洋腔洋調和土腔土嗓漸漸退出主流,聽眾喜好的對象,是那些美聲中帶點自然色的歌手,這是80年代前五年大部分受歡迎者的共同特徵。很明顯,我們可以從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例如從解禁時代的王昆、郭蘭英、黃婉秋向李谷一的變化,從李谷一向朱逢博-鄭緒嵐-沈小岑-蘇小明的變化,從男女聲二重唱兩個時代的代表—張振富、耿蓮鳳向王潔實、謝莉斯的變化,看到美聲、民族唱法的逐漸下移。甚至,1984年中國新年聯歡晚會首次請來的兩位香港明星—張明敏和奚秀蘭,也是兩個」中間腔」—奚是民歌」中間腔」,張是流行」中間腔」。」中間腔」流行的背後,有意識形態的保守在暗中支配著。此時,一方面意識形態從高調下移,一方面中心意識仍在起作用,這種作用甚至是整個大眾的,迷惘、失落、痛苦等生活中的正常情感,在主流價值中被視為資產階級腐朽沒落的情緒,反映個人情感的流行音樂則被視為靡靡之音,在接受上存在一種心理障礙。這時,大眾意識處於一種政治中庸狀態。

稍後,台灣校園歌曲一下子流行了,《鄉間的小路》、《外婆的澎湖灣》、《踏浪》、《踏著夕陽歸去》,它們被」中間腔」廣為翻唱,非政治的內容既滿足了人們潛在的人性需求,其自然情趣和健康明朗,又與正統價值無傷。」中間腔時期」的壓軸大戲由唱著《軍港之夜》的蘇小明完成:它終於脫離電影歌曲的拼合,而有了歌曲專輯的概念;主題背景雖然不脫國家、集體、事業,但抒情角度卻充滿人情味和世俗性;歌手的聲音不再高昂,是中音的、鬆弛的,最大限度地接近了美聲的底線,它伴隨著批判,也伴隨著歡迎。

積極、健康、正面等觀念支配著歌聲審美的狀況,大概一直持續到1989年左右,此前歌壇千變萬變,好嗓子的觀念一直不變,始終以清亮、純正為第一美學特徵。

是1983年還是1984年?一個叫程琳的孩子出來了,稍後,一年更小的叫朱小琳的孩子出來了。孩子是天真的,孩子是無邪的,」小螺號,嘀嘀地吹」,」媽媽的吻,甜蜜的吻」,同時她們會唱鄧麗君。在童稚的掩護下,鄧麗君公開化了。沒有美聲血統的流行唱法登場。不是出身於正統的學院派,而是一批社會青年,女學鄧麗君,男學劉文正,磁帶風行,走穴風行,模仿港台歌曲風行,」翻唱歌曲時期」全面降臨。張行彈著吉他唱:」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麻煩」,因為愛不能分享,因為你比她」遲到」。嘩,300萬盒銷量;嘩,吉他成百倍地狂銷;嘩,吉他班在城市裡鋪天蓋地。談情說愛不再是禁忌,」月亮代表我的心」不再是黃歌,」愛你在心口難開」不再是淫聲浪語。各種新星不知都從哪裡冒出來,都唱著港台歌,都有人買賬。1985年,美國40多名歌星為非洲災民義演,聯唱《天下一家》,第二年台灣60位歌星聯唱《明天會更好》,中國一位磁帶編輯說:他們能做60名,我們能做100名,獻給世界和平年!

100名歌星,說聚就聚,還有很多沒參加的,想想看,中國的歌星有多多吧。《讓世界充滿愛》,100名歌星穿上整齊劃一的演出服(多奇怪!),一方面亮出不同的聲音,一方面突出聖歌般的齊唱。中國人,甭管男女老少,都接受了,都激動了。

這是一個轉折,這是1986年。因為一首大歌,老人們不再盡覺得流行歌」痞」,文化界不再對流行歌圍剿掃蕩。1986年,流行音樂獲得官方一個折衷式的稱謂—通俗歌曲。

有兩件軼事可以說明中國這時的半就狀態。一件是:1985年底英國威猛樂隊在北京演出,勁歌熱舞折騰一個大勁,台下的中國觀眾均端坐著不動,威猛走了大半個地球,哪見過這架式?傻了,第一次覺著自己像猴子。另一件是:郭峰初到北京,常抱著吉他在街邊唱歌,人們叫他」小流氓」;百名歌星演唱會後,當他再一次抱著吉他在街邊唱歌,路過的人不禁對他指指點點:」瞧,這就是寫《讓世界充滿愛》的作曲家,瞧人家多有藝術家的派頭!」

1986年之後,流行音樂並行出現了三條脈絡。崔健在百名歌星演唱會上唱出《一無所有》,從此搖滾在地下開始蔓延流行,為首都青年所喜,為官方人士所罵;《信天游》引爆了」西北風」,眾多歌曲創作均以北方民歌為素材,但是見歌不見人,大家都唱同樣的歌,寥寥數首名作成了」全國糧票」;以齊秦、蘇芮為開端,港台引進版大舉登陸,原人、原唱、原作,使大陸的」翻唱歌曲」宣告滅亡。

1987年,《信天游》、《黃土高坡》、《我熱戀的故鄉》、《心願》,中國人十分耳熟的民歌調,唱著家鄉、土地、山溝溝,和著電聲樂隊、電子鼓擊、大嗓唱法,滿城轟鳴。1988年,電視台每日播出《雪城》和《便衣警察》,」下雪了,天晴了」,」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劉歡的聲音每夜准時響徹大街小巷。1989年,電影《紅高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莫回呀—頭」。

呵,莫回呀—頭:民歌加架子鼓加鄉裡腔加吼唱;之後」囚歌」—勞改犯的歌;之後俚俗諧謔歌曲大泛濫。是誰在聽它們?我不知道。

我知道另一種流行,港台、歐美歌曲的流行。大學校園裡在複製磁帶,城市的街頭在兜售拷帶。大街上能買到的公開引進版是《搭錯車》,是《狼》,不能買到的便託人從海外購進、然後流入交換、翻錄、拷貝的渠道。到1993年,引進版已經全面化,大陸流行音樂市場全面開放。王傑的心痛、姜育恆的懮郁、童安格的」其實你不懂我的心」,張雨生、庾澄慶、趙傳、小虎隊、鄭智化、四大天王;MTV、卡拉OK、追星族,音樂越來越新潮,歌迷越來越低齡。稍後又有歐美打口帶流進城市,中國,漸漸成為世界流行音樂統一市場中的一部分。 伴隨著這一統一化進程,中國自己的造星運動隆重開幕。1992年,唱著甜歌的甜妹子楊鈺瑩通過中央電視台一舉傾國,成為大陸第一位自製偶像。隨之,中國出現第三次新人輩出場景:上電視、拍MTV,推歌打榜,文字轟炸。潮流,潮流。歌曲越來越多,歌手越來越多,彼此間越來越相像。同期,搖滾樂唱片准許出版,一直埋沒在地下的搖滾樂開始全面出頭,搖滾不再是崔健一人,搖滾不再是禁忌,男人可以留長發,長發可以上招貼。《無地自容》的黑豹火了,《夢回唐朝》的唐朝火了,新音樂的春天的張楚、竇唯、何勇火了。鐵桿搖滾樂迷像沙漠中渴求水源一樣渴求著、尋找著搖滾樂。但當各路知名樂隊和更多不知名的樂隊成批成批浮出地面,搖滾樂迷不再狂熱了,搖滾樂迷開始深深地失望:搖滾樂不是賣著憤怒,便是賣著青春期的躁動(多簡單!),大家都太想快快成名。隨著中國全面進入市場經濟時代,意識形態的對立局面被消解。潮流,潮流。搖滾樂的潮流也一撥連著一撥,隨著世界整齊地左轉、右轉,齊步走,然後金屬了,然後另類了,然後朋克了。

1992年,《小芳》,知識青年和假知識青年在懷舊。
1993年,《濤聲依舊》: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1994年,《同桌的你》,大學生未老先衰,感傷而回憶。
1995年,《艷陽天》,搖滾樂像花朵縮進琥珀裡,懷想;《露天電影院》念起童年景色不再。
1996年,
1997年,《心太軟》:OH,算了吧,就這麼散了吧。

與這幾首最流行的歌曲相伴,是青藏題材的長盛不衰,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呼喚:《回到拉薩》、《阿姐鼓》、《青藏高原》、《央金瑪》、《雪域光芒》;是俗歌的連連成功,好像在城市的變幻中穩固著不變的舊色彩,接續著」西北風」和」囚歌」的余緒:《大中國》、《纖夫的愛》、《天不下雨天不刮風天上有太陽》、《九月九的酒》、《大花轎》、《好漢歌》。在感傷懷舊、西藏情懷和大舊大俗的後面,則是整個社會的快速變遷。

從整體上看,城市情歌的泛濫已使流行歌變得膩味,北京樂隊的全面露臉已使搖滾樂的號召力徹底瓦解。這不再是一個短缺的時代,同時也不再是一個因為政治壓力而產生表達激情的時代。流行音樂的低潮隨之到來並延續到1998年。思想和情感禁區的不復存在,使表達真正成為一個問題。中國流行音樂終於露出初級、幼稚和虛弱的真相,這時我們發現,新的、城市的、豐富的、切身的生活,竟然還沒有得到多少真正的表達。業已存在的唱片商在狹隘的商業追求中老化,千篇一律的愛情只是一些虛假的套詞,搖滾的反抗只是一些口號和大話,空洞、淺薄而老套,它們是」我們的生活比蜜甜」的另一面的虛擬。

過去是政治的一統天下,現在是商業的一統天下。

你已有多久沒有聽到刺痛你心肺的歌?

迷惘。但迷惘只是暫時。只要有生活,就會有生活的感受,就會有表達感受的歌。民間的多種音樂型態已經發生,民間創作人士的遍地滋生已經成現實。你看過個人網頁嗎?你聽過小樣和自磁帶嗎?你讀過樂友之間交流的自辦雜志嗎?你知道你們那個城市的樂隊和演出嗎?如果你沒有聽到豐富的聲音,那麼你聽。

而豐富的聲音這20年來一直沒有停止過生長,最近一年的生長是:朴樹、尹吾、清醒、花兒、胡嗎個、《盤王之女》、《無能的力量》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如果這些聲音還不能讓你滿足,那也是這20年給你的饋贈,你遺憾了,你開闊了,你自由了,你有福了。

原載<<天涯之聲>>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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