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行吟：等待種籽成長

風雨欲來的陰霾午後，正在辦公室裡預習、備課，校門口警衛先生傳達學生來訪的訊息，說的是沒印象、很陌生的名字。在記憶匣子裡翻找、搜尋了片刻，還是無法釐清辨識，待見了面寒暄攀談，才隱約認出是十年前的畢業生，曾有一年科任課程的短暫相處，沒想到，情深義重的他們，還特地過來探望問候。當年，童真稚氣的孩子，如今，已是風度翩翩的青年，猶如種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成長的自信與喜悅，在他們青春的臉龐洋溢、綻放。師生三人並肩而坐、敘舊閒聊，說往事、詢近況，共享了一段美好的午後時光。

回想這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點點滴滴，有苦有樂。任教之初，就以園丁自期，並且深信──只要努力耕耘，在這個園地裡，必然豐盈精采、收穫良多。誰知，後來才發現：在辛勤的播種、灌溉、除草、施肥之後，不是每一顆種籽，都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也不是每一顆種籽，都會欣欣向榮、成長茁壯，它們各有不同的發展，也呈現出殊異的面貌。當然，有的按部就班的、各顯風華；但是，有的卻毫無動靜、遲緩停滯，甚至是冥頑不靈、衰頹腐敗，任憑費盡了心血、使盡了力氣，依然徒勞無功、不見成效，而這些，確實帶給園丁不小的苦惱與遺憾。

面對困境，也曾憂心忡忡、消極沮喪，幾度想要遁逃、遠離。所幸，責無旁貸的天職，驅使自己務必堅毅振作，再回到土地上，默默的操持耕耘。而在這個艱難漫長的過程中，教學相長，園丁自身也日漸的成熟、進步了，終於慢慢的認識到──原來，不是全心付出，就一定有報償；也不是同時播種，就可以同時收割，因為，每一顆種籽都各有天命、各具機緣，時候到了，自然能夠展現它生命的光采與輝煌。而身為園丁者，該煉就的是孜孜不倦的行動、堅定不移的信念、耐心等待的功夫，和「成功不必在我」的氣度，如此一來，就足以無怨無憾了。

檢視多年來重逢、或再聯繫的孩子，不都是自己這一番體會的印證嗎？當年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如今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知書識禮；昔日忠厚老實的小男孩，現在還是一樣的純真善良、成熟穩重；而最令人動容的是，曾經執拗叛逆、我行我素的潮少女，現身說法她迷途知返的故事；血氣方剛、桀驁不馴的小伙子，帶著伴手禮來相送的笑容，其中的欣喜、告慰，勝卻人間無數。

還有，幼年靦腆木訥、默默無聞，現已為人妻、為人母，但每年按時寄送謝忱的熱情；和少時荒疏衝動、激烈狂狷，今已是人夫、是人父，猶定期傳遞問候的體貼。無論是見面或者不見面，孩子們都以最真摰、最美好的方式，來回應經年累月的苦心孤詣。另外，關於那些不曾現身，但偶爾聽聞他們的消息的、或者音訊渺茫、失去連絡的，也要寄予殷切的祝福──無論在天涯海角，希望他們皆平安無恙！而能夠如此，就足矣了。

灰暗的天色愈來愈深沉，風雨就要降臨，囑咐路上小心，送走了來訪的學生，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打開抽屜，不經意間，瞧見今年新出爐的教師節賀卡，其中一份來自兩年前還「冥頑不靈、衰頹腐敗」的孩子的信箋，最為醒目，他所寫下的字字句句，為長年的勞碌艱辛，憑添了些許鼓勵與寬慰。再三端詳這些深深淺淺的話語，更加明確的告訴自己：等待種籽成長，是園丁一生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