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3月27日訊】（大紀元記者夏墨竹墨爾本採訪報導）自古有林和靖放鶴植梅，人稱「梅妻鶴子」，周敦頤獨愛蓮花，構亭種蓮，胸懷灑脫。如今墨爾本也有雅士曹全恩，性情淡泊，為琴所狂。
敲開他的門，迎接我的便是他和他的「大寶貝」——1867年的世界頂級名鋼琴貝克斯坦。曹先生用他山東人特有的豪爽笑語問候我，貝克斯坦則在曹先生手下奏出如「玉石滴水」的樂聲向我展示她的青春活力。
德國名琴貝克斯坦的前世今生
出身高貴、歷經周折的貝克斯坦可謂遇到了知音。
貝克斯坦名琴當年都是專門供歐洲王室、富豪貴族及藝術家所用。這架誕生於140多年前的貝克斯坦歷經歲月滄桑，早已變得陳舊黯淡，弦斷音損，沒有多少人賞識她了。無奈「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她的主人將她送進了拍賣場，在這裡她遇到了改變她命運的知音。
作為澳大利亞知名鋼琴調音師的曹全恩慧眼獨具，將古舊塵封的貝克斯坦留在了身邊。他用自己對鋼琴的一腔摯愛和精湛的修琴手藝，賦予這架古鋼琴以新生。當貝克斯坦的象牙琴鍵在曹先生的客廳裡流淌出比過去更加醇美輝煌的音色時，我簡直聽呆了。
曹先生撫著琴說：「這就像陳年的好酒被打開了，散發出無以言傳的醇香。你看她現在這麼漂亮，當時這架鋼琴，琴鍵有一半壞了，彈不出聲音。琴身顏色也褪了，沒有光亮。我把她翻新修好，然後讓她比原先更加輝煌。為什麼世界名琴、古琴當時的聲音達不到這樣的輝煌，是因為鋼琴使用的時間不夠。時間越長、越用聲音越好。很多人不知道這一點。」
年輕時代的坎坷境遇
「年輕的時候受過社會的離棄，我失落過。」曹先生說。他的父親當年是教會的小頭目，後被共產黨打成反革命。10歲那年，父親被抓進監獄。曹全恩先生不到12歲時，父親在監獄裡去世了。
25歲的曹全恩曾經在青島海邊的馬路上拉大車。大車滿載時重達千斤，是非常辛苦的體力活。因為大車卸貨回來是空車，同伴就向他提議：「你先上車，我拉著你。等下一趟卸貨，你再拉著我，這樣我們兩個人都能休息一下。」曹全恩答應了。他坐在車上，望著大海無盡的波濤，普希金的詩隨著海風撲面而來——「你等待著，你召喚著……而我卻被束縛住；我的心靈在徒然掙扎……」
大海「自由的元素」為他帶來了音樂的靈感，他當即就譜了一首歌，名為「拉大車」，隨口唱了起來。同伴非常喜歡聽，等下一趟卸完貨，同伴又說，「這趟還是我拉你吧。我真喜歡聽你唱『拉大車』。」
曹全恩先生說：「這首歌是我年輕時代最真實的寫照。年輕時心情很糟糕，本來不應該幹的事，叫你干了。所以『拉大車』的歌詞大意就是不該，不該，不應該拉大車，可偏偏要拉大車，拉大車苦了自己，拉大車沒人愛你。普希金所稱呼的『自由的元素』，把我心中的靈感激發出來了。如果不是在海邊拉大車，我想這首歌也出不來。」
在他年輕時代的黯淡歲月裡，唯有一抹亮色，溫暖著他的心，那是一把舊吉它。曹全恩先生說：「我在家偷偷彈吉它。吉它的六根弦給我精神上很多的安慰和快樂。彈琴時自卑抑鬱的心情就會好很多。當時彈琴也不能很開放的彈，因為外面的政治氣氛很緊張。我彈的都是一些國外名曲，在當時是絕對不能彈的。有一次我彈吉它，一個街道幹部突然敲門闖進來。他也聽不太懂，問我彈的是什麼東西。我告訴他是革命歌曲。他讓我彈給他聽。我就彈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他聽了很高興，以為我整天彈的都是這個。其實他也不太懂，如果他真的懂，我就麻煩了。所以那時只能偷偷摸摸地彈，就那麼玩了十年。」
後來曹全恩先生結婚的時候。他把妻子帶到掛在牆上的吉它下，感慨地對它說：「六絃琴啊，原先你是我的第一夫人，現在只好屈尊第二了。不過無論什麼也比不上這十年中你帶給我的歡樂！」
琴是他的伴侶和知己，它曾給予他生命的溫暖與安慰。
我願意留在這片陽光下
我央請曹先生再唱這曲當年的「拉大車」。他彈起吉它，唱起了這首歌。恍惚間，我彷彿看見幾十年前的他在大車上唱著歌，海濤聲在為他伴奏。當這位年輕的小伙子在大車上唱歌時，他怎能想像得到今天的他會在陽光明媚的墨爾本重拾舊曲？
曹先生說：「我父親是個很好的人，他死在了監獄裡。我小時候心靈受過很多打擊和震撼。有很多事情，畫了很多問號，弄不明白，逐漸地在這個逆境裡，也就搞清楚了，我對共產黨的認識很清楚。我很排斥這樣的社會政治狀況，不想在這個環境中，很煩人，而且將來對後代也會添下巨大的麻煩，所以我想改變一下。」
1991年曹全恩作為留學生飛往新西蘭首都惠靈頓。上了飛機，他望著故國大地，心潮起伏，「中國，再見了！這一走，也許是永遠的訣別！」到了新西蘭，他一拉開旅館的窗簾，打開窗戶，只見湛藍的晴空上，明媚的陽光忽閃著照下來。
曹先生說：「我很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的陽光！中國由於灰塵污染，太陽光沒有這麼漂亮。當時我就下了一個決心，我喜歡這片自由的土地！我要在這個地方永久住下去！我拉上窗簾，鎖上旅館門，就出去找工作了。從旅館走出去，不到200米的地方就找到了這家新西蘭首屈一指的Nelson Dorizac Piano公司。這家公司也剛從很遠的地方搬到這兒半年。我是信基督教的，我相信這一切都是神在安排。老闆的太太就說，『我們這個公司搬到這裡，就是為你來的。』」
進入新西蘭一流鋼琴公司
曹全恩先生星期五到達新西蘭惠靈頓，星期六找到Nelson Dorizac Piano公司，星期一上午九點開始試工。試工三個小時，不僅要換鋼琴中心的申達針及其它零件，而且所使用的工具都是在中國沒有見過的。老闆給他示範了一次，便匆匆離開了。
「雖然工具沒有使過，但我是干鉗工的手。」曹先生自信地說，「我懂機械，我知道那個要求和感覺。換申達針要求非常嚴格，不能松也不能緊。以前我在中國學過修理，中國的師傅比較保守，工具也比較落後。我修過鋼琴，也換過零件。」
三小時後，曹全恩憑著自己過硬的技術和經驗，換完了88個鋼琴零件。老闆回來檢查，每個零件都合格，他非常滿意，對曹全恩說:「你做的非常標準。」
接下來便是修琴證書的問題。曹全恩雖然沒有中國修鋼琴的學歷，但他曾在80年代初創辦青島私立業餘吉它學校，是知名的學校校長。當他拿出吉它學校校長的公證書時，老闆很高興地說：「這個就夠了。修琴和音樂方面你都沒有問題了。我收你，你明天就來上班吧。」
在Nelson Dorizac Piano公司，曹全恩專門負責鋼琴的修理、翻新及調音等工作。後來老闆還主動為他辦理僱主移民。為了衡量這位僱員是否能達到新西蘭鋼琴調音技師的標準，來自英國讀過正規修鋼琴大學的主考官，讓曹全恩把一架破舊的鋼琴調規則。曹全恩雖然對自己充滿信心，但也有點緊張，畢竟人家主考官是正規大學畢業的。老闆在考試前安慰他說：「放心，你都會做！我們是新西蘭No.1的鋼琴公司，我們是最棒的。」
三個半小時後，考官出來了，對老闆說：「你這個僱員，像你所說，做得非常好。他的手很巧，比我的手做得還要好！」
老闆笑了：「那當然了，要不然我怎麼會僱他呢！」 最後，曹全恩如願獲得了新西蘭鋼琴調音師證書。
在Nelson Dorizac Piano公司工作八年後，享有「澳洲倫敦」之稱的人文藝術之都墨爾本深深吸引了他。他應墨爾本最大的古董鋼琴公司Austral Piano World的工作邀請，舉家搬遷到充滿明媚陽光與古典氣息的墨爾本，繼續他的工作，這一做又是三年。如今曹全恩先生已成為墨爾本最出色的鋼琴調音師。
鋼琴調音師——從工人到技師
曹先生從小不僅有音樂天賦，吉它、鋼琴、小提琴樣樣精通，而且生來手就巧。剛會走路，扶著床邊走時，他就用剪刀，把母親裁好放在床上的棉襖領子剪成一片一片的。為此他的母親還用小笤帚疙瘩打他的屁股。後來長大後，家裏用的煙筒、水壺、茶缸蓋都是他親手所做。
曹先生很崇拜貝多芬，稱呼他為「貝大爺」，但最喜歡的是莫扎特。曹先生說：「莫扎特家境貧寒，遭遇很不好，然而他沒有在作品中表現出不滿或不好的東西，他的藝術作品是對人世間最美好的體現。所以西方藝術界評價他，吃的是草，出來的是奶水。」
「有很多人羨慕鋼琴調音技師的工作，其實這個工作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也不是輕易能學到的。」曹先生說，「這個工作要求木工、鉗工、油漆工和音樂，這四個系列結合在一起，也就是從鋼琴廠的第一個工作到最後一個工作，都要圓滿完成，從工人到技師，都要做的。這是一項很傳統很古典的原始古老的工作，不像那些賺錢的新興行業，我們這個行業其實並不怎麼賺錢。文化大革命那十年，我沒有做過什麼像樣的工作，幹過鉗工、木工、油漆工，還有拉大車。除了拉大車，這些前半生做過的活兒，都在後半生做鋼琴調音師職業時全用上了。我深信，我的前半生，都是我現在為鋼琴所狂，做一個鋼琴人的前奏。」
「好的鋼琴調音師，一要有技術、有智慧，二要耐心，有求勝欲。」他笑著說，「其實我這個人很豪爽，山東人比較痛快，但我做這個工作的時候，我就會很細心、很耐心地去做。如果不是因為這麼喜歡它，我根本就不會這麼耐心。換申達針，眼睛會非常累。調音要調很多琴，一天下來，胃都往外反，但睡一晚上，第二天又會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因為在我內心有一種強烈的求勝欲，什麼都要做到最好，才能做好這個工作。」
三個月不修琴，我會死掉
除了曹全恩先生,墨爾本還有一位為鋼琴所狂的人——中國鼓浪嶼鋼琴博物館的捐館人胡友義先生。這兩個人狂的方式不同：胡友義狂在見了琴就買，買下來就捐給博物館，館內所有的琴都是他在墨爾本收藏捐贈的。曹全恩是在拍賣中看好這個琴，錢不夠了，還在舉手，拚命跟人家搶，搶回來以後，重新恢復鋼琴的生命與青春，然後使古舊的鋼琴變得比從前還要好。當然這不是一般修琴人能做得到的。
曹全恩曾與新西蘭的老闆有過一段經典的對話。老闆的父親87歲那年，調音時在鋼琴上去世。老闆對曹全恩說：「我父親太棒了！」曹全恩點頭讚歎，「我也希望像你父親那樣。」老闆說：「我要是一個月不修鋼琴，肯定會死掉。」曹全恩回答：「我三個月不修琴，我肯定會死。」
對於一般修琴或賣琴的人是不會有這種感受的。那是一種深入骨頭的喜歡，來自靈魂的熱愛，才能說出這樣的鋼琴狂語。
對華人父母的建議
「很多華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學習鋼琴。」曹先生說,「讓孩子學習鋼琴，需要耐心、具有啟發性的教育，來引起他們的興趣。據我的經驗，不要逼得過緊。找一些同年齡的小孩，比他們彈得好的，就是一種最好的鼓勵和鞭策。當年朗朗的父親逼朗朗彈琴的時候，彈不好，逼他跳樓，雖然他把朗朗培養出來了，我要是在中國，我會很贊成，但我在西方世界住久了，我覺得那不是一件好事。他看上去有點像法西斯，這種教育對孩子的心靈成長不好。如果這個孩子真會成才，你用不著鞭子或棍子，我也沒聽說過李雲迪他爸爸逼他跳樓，可李雲迪照樣獲得了世界鋼琴最高獎——肖邦大獎，拿到這個獎項，你就是世界No.1，朗朗都沒有拿到過。」
曹先生還說：「學好鋼琴，一要請好老師；二要買好鋼琴。」增強孩子的辨音能力和學習興趣是很重要的。「就像吃飯，買的鋼琴不好，東西不好吃，非逼孩子吃，孩子肯定不喜歡吃。華人家長總要算一筆經濟帳，我先買一個便宜的，小孩要是喜歡彈，我再換好的。要是一下子投資花了5千塊錢，萬一小孩不彈了，怎麼辦？其實這個策略我是不喜歡的。你一開始給孩子買一個好琴，小孩彈起來就喜歡彈，彈的也多。即便小孩不彈了，也可以留著，將來孩子長大了可以帶走，再培養下一代，因為好的鋼琴是保值的。所以說培養孩子彈鋼琴，這個錢是應該投資的。」
談話中，曹先生爽朗的笑聲深深感染著我。他的自信、寬容與幽默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當我走出門，迎面而來的是墨爾本熱烈奔放的陽光。我與曹先生揮手告別，他站在這片明亮的陽光下，坦誠開懷。陽光下的他是知足的，雖然那首「拉大車」的餘音還在歲月的深處響起。他的回憶就像貝克斯坦的音樂；如同象牙琴鍵的心質，歷經歲月的塵封和磨礪，如今彈奏出更加醇美的生命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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