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卦雜記 —「山地剝」

沈家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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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艮下坤其名「山地剝」。「剝」者﹑侵蝕﹑剝落﹑傾頹﹑衰落也。如果我們從「山地剝」卦爻的排列次序去看,就可以發現那是一陽在上,五陰在下的卦,這種陽消陰息的排列法,正是表示君子正在被小人逼退,事物的衰退,及一切由好變壞,由大變小……的衰落現象。但是我們如果從卦象去看,我們卻會發現,卦象是內順(坤),外止(艮),有順時而止的現象。有一點筆者必須要讓讀者知道,那就是「剝」並不是去剝他人,「剝」是自己被人剝落,或是自剝(自己在剝落自己)。有空的時候,我們不妨靜靜地捫心自問一下,然後就會發現幾乎所有的災難(除了無妄之災之外)它能夠臨及到我們身上,幾乎都是我們自己去找來的。我們必須要知道,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同樣地人也必自(剝)自腐,而後人剝之腐之。

書曰﹕「五陰在下,一陽居上,陰盛陽孤,勢將剝落,剝之義也」。書又曰﹕「賁者飾也,文飾之極,極者必反,故賁終則剝」。這種說法,筆者認為也不過是一種正常反應的說法,但是卻都沒有進一步地去說明,「山地剝」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筆者認為,「山地剝」的五陰並不可能會一下子全部突然出現,必定是基因於某一種原因,而使原來的事物突然變成了「山地剝」。筆者大膽去假設,「山地剝」是由下列五種情形而形成的。(這只是代表筆者的想法)。

(一)是由「山雷頤」的初九爻,爻變而成的。初九爻的爻辭是「舍爾靈龜,觀我朵頤」。這是說我們常常會因為貪婪,而做出了「棄己之長,羨人之短」的蠢事。人只要起了貪欲,雖有鋼健之才,仍終必自失。所以會形成剝的第一個原因,就是「貪婪」。(二)是由「山水蒙」的九二爻,爻變而成的。九二爻的爻辭是「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這是說,我們必須要有能尊賢容眾的胸襟,雖如婦人之柔闇亦當納其所善,更要知道甚麼是責難納誨,陳善閉邪。一個人如果只會自持其明,專於自任,而沒有含宏之量,又弱於責難納晦及陳善閉邪,日久則必心智俱塞,因此剝至而不能知,知而又不能避,凶之象也。(三)是由「艮為山」的九三爻,爻變而成的。九三爻的爻辭是︰「艮其限,列其夤,厲薰心」。這是比喻不當止而止,人如固執不知變動,又不能知時識勢,這種人就很容易被小人剝落。歷史上的一些忠臣就是處在這種個性之下而被奸臣小人殘害的。 (四)是由「火地晉」的九四爻,爻變而來,九四爻的爻辭是﹕「晉如鼫鼠」,貞厲」。這是說一個人如果不能自知,只知盲目地去隨人之後,知小而謀大,德薄而位尊,力小而任重,這種人不被剝鮮矣。(五)是由「風地觀」的九五爻的爻變而成。九五爻的爻辭是,觀我生,君子無咎」。這是說,為政者要察民修己,以民我鑑,「生」者,為政者的生存完全取決於民眾的向背而定,不知「觀我生」的道理,為政如全憑一己之善怒,則必會因「賁」(粉飾太平)而至「剝」。卦曰﹕「不利有攸往」。

「山地剝」是小人陰邪的勢力正在高漲的時候,此時凡有阻擋或是不順他們小人心意的人,就一定會被小人明目張膽的排除掉。或是在暗中慢慢的侵蝕掉。所以正人君子如不想和小人同流合污,最好就是檢德避難,不可有攸往。彖曰﹕「剝,剝也,柔變剛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長也,順耳止之,觀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虛,天行也」。在這段彖辭之中,最值得我們去體味的就是「柔變剛」的這個「變」字。「澤天夬」,是君子決小人,當君子想決去小人之前,必定會先聲討其罪名,使天下人共識其惡,然後再和眾人之力除之。所以「澤天夬」的彖辭說﹕「剛決柔」。「山地剝」,是小人在剝君子,但是由於名不正言不順,師出既無名,又不能使天下人共識。所以小人只好在暗中玩手段,使君子處在日消月蝕的環境之下,漸漸的被浸蝕而不能自知,所以「變」者,漸也。「漸」不是陵節遽至,而是像一棵正在長大中的樹木一樣,雖然樹木是在天天改變,但卻是改變在不知不覺之中。這也像男女變心一樣,無論是男對女變心,或是女對男變心,都是徐徐的在變化,讓對方不易察覺,一旦等到發現的時候,都是為時已晚大勢已去了。所以「山地剝」用「柔變剛」來形容小人剝君子的手段。「消」者,衰也。 「息」者,長也。天下萬物庶事的盈虛和消息,根本就是天地自然的運作,因為君子能注重「天時」,所以當君子處在剝的時運,唯有慎言晦跡,不應有所前往。不和小人爭利,藏器而待時。

象曰﹕「山附於地,剝,上以厚下安宅」。「宅」者,執政者所居之位也。古時候的大智慧家,他們都是能善用比喻來開導我們,使我們易於去領悟,樂於去受教,就像這段象辭一樣,山雖巍然聳立在地上,但山卻是以地為基礎,基礎厚實了,才能確保高山高聳穩固。為政者亦是如此。所以為政者,應以安養百姓為首要,民安則下厚(本固),本固則為政者才能安宅於上。上之被剝必是始之於下。下剝則上傾,所以任何事物,如想安宅於上就必須要先厚植其下。(但厚植其下,並不是在鼓勵營私結黨以自厚)。初六爻曰﹕「剝床以足,篾貞凶」。象曰﹕「剝狀以足,以滅下也」。「以」者,及也。「蔑」者,滅也。小人剝君子,都是自下而上,潛滋暗長。

「山地剝」的大象為「艮」,「艮」為床,所以爻辭就用「剝床以足」。來引喻小人剝君子。六二爻曰﹕「剝床以以辨,篾貞凶」。象曰﹕「剝床以辨,未有興也」。「辨」者,床身上下分隔的地方,用「辨」來比喻危將及身。「與」者,陽也,志同道合可相互幫忙的朋友。剝床由足而至於辨,那是因為在小人一開始侵剝我們的時候,我們卻做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對抗小人。六三爻曰﹕「剝之無咎」。象曰﹕「剝之無咎,失上下也」,正當群小在剝削君子的時候,六三爻因為和上九相應(有與也),有如蓮花一樣出污泥而不染,唯其能和君子(上九)相應,所以才會遠離六二和六四(失上下也)。六四爻曰﹕「剝床以膚,凶」。象曰﹕「剝床以膚,切近災也」。「膚」者,身也,此爻是比喻災禍已經及身而不能免,故直言凶。六五爻曰﹕「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

象曰﹕「以宮人寵,終無尤也」。任何事物一到第五爻就會因極而變,所以六五爻是剝極將復,「貫魚」者,初六﹑六二﹑六三﹑六四﹑六五﹑五個陰爻也,小人最善於見風轉舵,因為君子剝盡之時也就是國破家亡之時,國破家亡則小人亦無能獨存之理,所以群小是為了自己,而改變主意特意的降低身份去求寵於上,知過能改,故無不利。上九爻曰︰「碩果不食,君子得與,小人剝廬」,象曰﹕「君子得與,名所載也。小人剝廬,終不可用也」。這是說,「剝」極必「復」,也代表著人心思復,自古小人都喜於排擠忠良,或是能力學識比他們有專場的人,原因不外是「嫉妒」和「私利」。但是一旦自己(小人)也到了生死存亡關頭的時候,小人一定又會擁陽(上九)而自保。「與」者,以下載上。小人如不計自己的生死而欲把君子(上九)剝盡,便會有如自己拆了房子而無所庇護了。可見「碩果不食」,到不是小人之仁,而是小人之私。所以天下「剝」﹑「復」﹑「夬」﹑「姤」,是永遠的在周而復始,君子之夬小人,小人之剝君子,亦決不會間斷,善惡亦將是永遠輪替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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