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銀波:關注中國的不幸者

楊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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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0月6日訊】

從生存到精神的不幸者

我所緊密關注的社會群體及個人,往往是不幸者。即使某些群體及個人確實有既得利益的一面,但不幸的事情卻仍然常在他們身上及周圍發生。那些付出艱辛勞動卻獲得不公分配和不公對待的底層群體,那些被昂貴學費、龐大醫療費等巨額成本拒之門外、求助無望的貧困家庭,那些受盡官僚侵吞、商人侵詐卻又投告無門的受害人,那些遭到身體暴力襲擊和精神暴力折磨的當事人,那些似已拋棄了整個世界對任何東西都逃避、隔離、懷疑的作繭自縛的邊緣人,那些心智尚不成熟——甚至還稚嫩、偏執、沈鬱、自卑、浮躁——卻衝動狂傲、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少年兒童,以及無數運動、事故、事件、案件之中形形色色的當事人,他們都是我的緊密關注者。在關注「是什麼」、「怎麼樣」 的同時,我更想知道「為什麼」、「怎麼辦」。這種關注沒有界限,沒有設定的框框。但我堅信,每一件具體的事、每一個具體的人都必有其背景,背景挖掘得越深,關注的意義就會凸顯得越重要。

有時你會發現社會是荒誕的,有人減肥,有人卻餓死沒糧;有人乞討,有人卻擔心營養過剩。有時你會發現那些似已過去多年的災難其實仍未消失,土匪並沒有消滅,文革並沒有結束,皇帝並沒有埋葬,奴隸並沒有翻身,最殘酷的資本剝削已經招魂而來,並愈演愈烈。國家仍然有童工,妓女繼續在增加,大部分農業生產仍維持在落後水平,下崗工人走投無路,如今甚至連公務員也大感「孤獨寂寞」、「沒有安全感」。小貪、小賄、小事故、小犯罪就不用公佈了,被允許公佈的,常常須在「某案」的標題之前加上「最大」、「特大」、「重大」的字眼。犯罪升級的同時,犯罪土壤也在隨之擴大,犯罪底線也幾近崩潰,手段越來越殘忍,氣焰越來越囂張,涉案數額越來越大,後果越來越嚴重,背景越來越複雜。在似乎一切平靜的空氣中,卻是越來越緊張恐怖的氛圍。在一股股娛樂暴動之外,是內心無法得到解放的壓抑、鬱悶、迷茫、木訥、呆滯,無數中國人的臉扭曲而麻木。很明顯,從生存狀態到精神狀態,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及其統治者都出了問題——而且是整體性的、系統化的,被環境逐漸蠶食、腐蝕、變異的問題。

特殊兒童的陰影與叛逆

我舉個例子。有一個11歲的男孩正與我相依為命,這是個特殊的兒童——一個典型的貧困生、差生和叛逆者。他此前的人生,經歷了無數次的家庭暴力和貧困擠壓。他有一個酗酒、嗜賭、懶惰並習慣運用暴力解決問題的父親,有一個霸道、驕奢、不近情理並習慣運用辱罵表達反抗的母親。極度缺乏的生產資源和生存條件,逼得兩個本來就打鬧不斷的農民,在債台高築、房屋倒塌之後,一起外出貴州打工。在沒有誰願意接收這個孩子的情況下,他們求助於我,我答應了。這個只有11歲的孩子,在一次醉酒之後吐露了他的憤怒。他說他曾經被老師多次體罰,曾經被學校裡的「小老大」及其「幫派成員」毒打,曾經被父母毆打不下200次,曾經從樹上掉下來摔傷腰背卻無人關心,曾經在腿上長出半個手掌大的惡化膿瘡卻沒有錢到藥店治病……。當我抱起醉倒在鄰居屋簷下痛哭流涕的他,他閉著眼睛、帶著酒氣迷迷糊糊地胡亂狂吼:「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們!」

這個孩子的心理之陰暗,超出我的意料。以至於當人們輕微談論他的「不懂事」之時,他要麼摔碗摔筷,要麼摔門而出。即使我在場,他也曾絕食三次之多。這是一個在內心深處淤積了太多不滿、痛苦、矛盾的高度敏感的農村孩子。我看著他從小到大成長,目睹過他的傷痕、他的哀嚎、他的眼淚,看到過他在冬季冰冷的池塘裡天天洗著衣服,也見識過他小小年紀便與他父親發生的一場「血戰式」的搏鬥。與我一起生活之後,這個孩子在完全解除掉一切暴力壓力和貧困擔憂的同時,散漫、放肆到了另一個極端,已忘記了自己最基本的義務——學習。他拚命地玩,背著忙碌的我,到外面打牌、燒火、跳河洗澡、與人鬥毆;他拚命地耍,背著外出的我,一看電視便是十多個小時,甚至還打起暴力電子遊戲來,被我強行禁止數次;他甚至連自己最基本的生活秩序都不再願意自理,諸如起床折被、洗臉漱口、洗澡洗頭、常換衣服、睡前洗腳之類最基本的生活操作。

這麼一個小孩,居然被許多人認為「惹不起」,平日裡異常冷漠、內向、自閉,熟知他的小夥伴對他的一致評價也是「喜歡打人」。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敢一本正經地教育他,甚至連他的班主任也對他失望透頂。或許在他心裡尚能保存一絲我的威信和獨特,我對他曾有經歷的深度同情以及教育方式的另類,使得他有時也能接受我的意見與批評。實在地說,我認為這個孩子的本性並不壞,只是不善表達與妥善應對,那些陰暗面過多地堵塞了他的性情和判斷。他被窮怕了,想到的是賭;他被打怕了,想到的是報復;他被罵怕了,想到的是看不慣,什麼都看不慣;他被歧視怕了,想到的是「一醉解千愁」、「今日有酒今朝醉」之類,恰似他的父親。他厭惡學習、厭惡老師、厭惡優生、厭惡父母、厭惡勞動、厭惡農村,他相信暴力、相信金錢、相信玩玩玩,崇尚沒有任何約束與管教的絕對自由,這個危險的信念如果不經因材施教的引導,日後必釀大禍。

不要忽視遭受不公正對待者

應該說,底層社會的生存狀態帶給了我更逼真的國情。在這裡,人們血淚交加、疲勞過度、茫然失落、一盤散沙、敢怒不敢言的一點一滴,每日每夜都記錄在了我的腦海。余秋雨當年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但他說這種經歷為他奠定了「某種素質」,而我卻認為這為國家與個人埋藏了「某種危機」。僅以這個孩子而言,假如他那發生嚴重本領恐慌的貧窮父母從貴州回到家鄉,試想這樣一個逐漸成長並越來越有身體反抗能力的孩子,會把這個原本已經陷入危機的家庭拖向何處?在這個殘酷競爭的社會,他的出路何在?我是緊密關注過少年犯的,甚至那些尚不夠刑事處罰年齡的公民也曾被我記錄於筆端,在大量鐵證如山的犯罪事實面前,我感受到潛伏的群體危機,是這些危機警醒著我:「挽救一個是一個!」

我常說:「人啊,千萬不要犯錯誤,因為有的錯誤是永遠無法補救的。」今天遺留下來的一個危害或者危害種子,將由明天的社會承擔更大的成本,而現實往往是——社會無力承擔,甚至無願望承擔,只能在冷漠無情的體制空氣之中,任由掙扎的人們自生自滅。那些失學的孩子,那些少年民工,那些處於家庭暴力、家庭變故中的幼小心靈,那些就業危機中的失敗者,那些在校園裡被扭曲對待的貧困生,以及那些在看守所、勞改場、監獄中受到反偵查手段和新犯罪手段的「教育」、受到監犯共同參與的虐待的人……,這批人絕不是小數目。他們的存在與演變,都是內心、制度、環境共同擠壓之下的必然產物。他們每遭受一次不公正對待,內心深處就會刻下一個必須銘記的烙印,這些烙印可以是教訓,也可以是導火索。所以,我們不能忽視他們,絕不能。

嚴重而普遍的家庭暴力

以家庭暴力為例。今年3月1日,中國社會科學院公佈《1995年~2005年:中國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報告》。該報告表明:在中國2。7億家庭裡,約30%的家庭存在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實施暴力者有九成是男人。中國法學會也有報告顯示,當前有六成以上的家庭存在精神暴力現象。女性犯罪、少年犯罪,有許多都與家庭暴力及其陰影相關。有報道稱,中國五成以上的女犯是因為不堪忍受家庭暴力而走上犯罪道路的。這些數據,是中國人危險精神狀態的量化證據。我有理由認為:威權統治制度導致暴力因子普遍蔓延,這個國家缺乏對人性的尊重,缺乏對女性的愛護,缺乏對愛和責任的理解和執行,更缺乏對那些幼小心靈的深層保護。與此同時,男權、父權、夫權,再次成為備受指責的眾矢之的。這些威權之權的本質,其實就是霸道的控制欲和佔有慾。家庭暴力的普遍,明顯暴露了可上升為「國民劣根性」的特徵:弱肉強食、成王敗寇的歷史規律和制度誘導,導致了在人民群體之中產生了一群數目巨大的恃強凌弱、麻木不仁卻又實則脆弱不堪、懦弱無能的人。

翻開近日報刊,便發現四則駭人新聞,光看標題就知道問題的嚴重:《粗暴丈夫因瑣事將妻子打成植物人》、《情人節丈夫砍妻31刀》、《女子因家庭暴力錘殺丈夫,怕兒無人疼將其勒死》、《中國農大博士後砍死妻子》。在最後一則新聞當中,丈夫竟然是從中國農業大學畢業的博士後,妻子竟然是博士。前段時間,我到重慶採訪一傢俬營企業,剛見面,該企業老總就將當天《重慶晚報》的一則新聞指給我看:一位老太太竟把餓得偷吃別人西瓜的親孫子打成「全身重傷」,毒打時間長達十多個小時!老總憤慨地說:「他媽的,變態!人心怎麼會變得這樣惡毒?」這段時間,湖南衛視在午夜播出的《家庭檔案》(記錄式電視劇)我也看過幾晚,其中有兩集內容是這樣的:丈夫為了與妻子離婚,在妻子多次反對的情況下,丈夫對妻子非法拘禁、多次毒打,甚至對非常賢惠、勤勞、體貼的妻子,不動聲色地將其臉部死死摁進滾燙的火鍋中,導致妻子臉部嚴重燙傷。而這一幕幕都被幼小的兒子、女兒看在眼中,結果,兩個小孩搬來汽油,趁父親熟睡之時,縱火燒屋,差點將父親燒死。案發後,當警方調查妻子之時,妻子懼於丈夫的淫威,又以「保護子女」為由,拒絕向警方透露實情。

當孩子親眼目賭父母的廝殺

近日再次獲悉兩則消息:一則是妻殺夫,被四歲的女兒親眼目賭;另一則是夫殺妻,被九歲的兒子親眼目睹。消息分別來自廣州的《信息時報》和瀋陽的《瀋陽晚報》,新聞標題裡寫著四歲女兒「受驚過度不言不語」與九歲兒子「異常冷漠令人驚詫」,兩者何其相似!至於妻為什麼殺夫和夫為什麼殺妻,我就不想提了,我重視的是:面對這兩個孩子在內心深處難以扶平的創傷,該怎麼辦?他們還那麼小,在極度驚恐、沉默之後,要怎麼去承受這個代價?這兩起案件都不屬於「激情殺人」的性質,而是雙方在無數次爭吵、打架之後的升級,而這些爭吵、打架的過程,都一一發生在子女的眼皮底下。

那個四歲的女兒實在太小,當然是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但是,這個九歲的兒子卻呈現出反而令人恐懼震驚的「冷靜」,他是現場的唯一目擊證人,是他冷冷地對警察說:「你們一定要把我爸抓到。」這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畸形「早熟」,也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畸形「城府」,但是這個孩子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他的內心:一直在暴力環境中成長的他,似乎早已預料到父母慘劇的必然發生,當慘劇真正發生了的時候,他異常冷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請記住,這不是看恐怖電影、兇殺電影,不是與其無關的平面映畫,而是非常真實、非常立體的語言、視覺、氛圍衝擊,以及對其有直接利害關係的家庭暴力事件。兇猛的爭吵,劇烈的武鬥,聲嘶力竭的報復與反抗,濺滿房間的紅色鮮血……,這一切都在兩個孩子的眼睛、耳朵和內心裡留下了深深的痕跡。這是個什麼概念?

我打個簡單的比方:許多人反對廢除死刑、主張重懲,巴不得對罪犯五馬分屍、凌遲處死,但是只要他們在網上看過槍決罪犯的真實視頻,只要見過幾張歷史上對待犯人的虐待處死的真實照片,他們的意見最起碼都會有所保留。殺人不是像拍電影那樣可以被評論家粉飾為「暴力美學」的,當殺人事實真正發生在你眼前的時候,沒有經歷過軍事化洗腦和缺乏戰爭經驗的人是必會恐懼一生的,那種自我震懾將伴隨一個人走完漫長的歲月,一旦回憶起來就會打顫、抽搐。打過越戰的諸多美軍為什麼反對戰爭?第一次開槍的警察為什麼必須接受治療?因為,這終究是殺人!不管是否屬於「合法殺人」、「戰爭殺人無責任」,畢竟是「殺人」啊,不是兒戲!此刻的我,即使將廣州與瀋陽兩個命案之中兩個小孩的感受隨我的臆想擴大到千萬倍,也無法代替他們在那一刻最真實的感受。

他們的無辜,他們的憎恨,他們的記憶,他們的陰暗,他們的麻木……,這都是他們的不幸,也是整個社會的不幸。因為,無論是慘劇的背景、本身,還是慘劇轉價於今後、轉價於社會的可能性,都是實實在在、具具體體的災難與犧牲,也是已幾成規律的社會問題投身於現實中的某個巨大陰暗縮影。◆

--載自《北京之春》06年10月號(總第161期)(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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