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底層小人物的控訴和理性

楊寬興:讀黑摩的司機陳洪博客有感

楊寬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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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1日訊】網絡媒體的最大公平之一,在於它為平民提供了表達的平台,正是借助於網絡平台,許許多多小人物得以一夜成名。在此意義上,48歲的長沙黑摩的司機陳洪的「一博成名」,並不令人感到奇怪。陳洪博客(http://chencs.blog.hexun.com)作為「窮人的聲音」,是注定要出現的網絡事件。而這種聲音已經越出了陳洪的個人博客,在國內各論壇傳播,在網絡中,下崗、貧富分化、教育產業化、房產開發、官民對立、網絡傳播等時代用語以一種偶然性的糾纏關係,將當代中國社會的階層斷裂清晰地展現在我們面前。著名學者丁東看過陳洪博客後,連呼「有意思有意思」,「關於下崗職工這個群體的外部描述我們其實都見過,以前總是『他』,而以『我』的身份出來發言的還沒有。」他認為陳洪使用博客這一網絡新工具,對建立和拓寬底層弱勢群體的表達渠道非常有意義。

最初,由黑摩的司機陳洪與「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郭鋒之間的觀點分歧引發出這場網絡大戰,由於越來越多的網民跟貼和陳洪先生的不停言說——「因為年齡大,文憑低,我們只能成為這『和諧社會』中的不和諧分子。不是我不想守法,而是我肚子餓得沒有辦法」——正在把中國社會的深層次矛盾越來越深入地揭示出來,並吸引了更廣泛的社會關注。這在紙媒時代是不能想像的。自陳「就業無望,上班無崗,下崗無錢,低保無緣,社保無份,官埸無人,情埸無妻」的「非法摩的營運者」陳洪在他的博客裡發問:「不跑摩的我吃什麼?」居住地派出所的警察回答說:「我管你吃什麼!」而同年齡的「成功者」郭鋒的回答是:「如果墮落到讓別人、讓社會、讓政府和國家來為自己不爭氣的命運買單的話,那你就不配活著!」

其實,陳洪原本活得不錯,他曾經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對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企業改制來說,陳洪工作過的長沙線材製品廠更名為湖南省萊特爾實業公司的過程,是很具典型意義的個案。感謝陳洪,他的網文《十年一夢,咱們工人有力量》為我們講述了一個蛇吞象的神奇故事——註冊資金僅一萬元的皮包公司零成本「兼併」資產近億的企業。我們驚訝地看到,僅僅幾年時間,一個資產近億的企業就因為這場「兼併」轉而負債上億了。

可以肯定地說,這種所謂的兼併,既不屬於明晰產權的改革,也不是出於資源優化組合的需要,而完全是赤裸裸的瓜分和掠奪。正如陳洪所說:「我們親愛的轉業軍人廠長,你是吃裡爬外的內賊。我們萬分思念的(國家安全局)許處長呀,你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在這種憤怒的聲音背後,是一種深深的無奈。以陳洪博客中表現出的對現代政治理念的理解,他不會不明白這種瓜分與掠奪背後的制度支撐,但他只是一個職業黑摩的司機兼業餘寫作者,他不可能把怨恨的矛頭對準這個龐大無比的制度,他的批判目標只能是部分「官員的執政理念」。

從陳洪博客上的文字分析,他的網文寫作首先是為了紓緩難以承受的現實壓力,這就使他的寫作具有一種真實的力量。在《兒子啊,千萬別當公務員》、《錯位的窮人》、《官無慾而民自樸》等日誌中,他從自己的所見所遇出發,寫出了類似他這樣被迫從事不合法職業的下層人物的辛酸與無奈,也表達了對貪婪而冷漠的權勢者的憤怒。他寫道:「假如我們的官員能克制一些自己的慾望,少建一點豪華辦公大樓,豪華公務員公寓,少添置一些豪華轎車,少出入一點賓館酒樓,少追求一些享受。則百姓更能多享受一些社會公共福利。」

如果陳洪的網文僅僅停留在這種憤怒與無奈的言說層面,那麼,他很難吸引如此眾多的眼球。使之成為網絡熱點人物的重要一點還在於,他是一個善於思考的民間人士,在《一個下崗職工給同齡研究生的回信》中,針對郭鋒的粗暴言論,他從產權形成的歷史入手加以反駁:「在經濟高速增長、精英階層歌舞昇平的今天,我們卻突然成了這個世界多餘的人,我們昨天所創造的財富卻突然變成了別人的財產,你說這公平嗎?」「我們除了領導自己所操作的機器外,我們領導過誰。昨天的不幸和災難,不應全部由我們工人來買單。」

而陳洪博客的更大價值,可能還在於他將個人的貧困和無奈遭遇形成的真實情感進一步提升到「政治認同」這個層面:「我們之間的所產生分歧的原因是,由於不同的地位和經歷,產生了不同的政治認同。」「如果一個社會沒有基本的政治認同,一切看似正確的理論或政策都有可能失去其應有的效能。因為,建立穩固的政治認同才是一個社會維繫穩定和發展的基礎••••••如果我們社會沒有基本的政治認同,那就肯定不是什麼和諧的社會,而只能是一個充滿衝突和鬥爭的社會,是一個潛在地不穩定的社會。」

眾所周知,自上世紀九十年代起的利益轉移,使相當一部分民眾的生活陷入困境。現在人們逐漸意識到,將這些人的生活困境單純歸罪於過往的計劃經濟是錯誤的。因為,計劃經濟雖然通過一種漠視民生的方式製造了僵化的企業運行規則,但作為全民或集體所有的企業,九十年代的「產權改革」或「企業兼併」面對的並不是一片城市荒漠,如果有一種大致公平的分配原則指導,那麼,歷史形成的所謂包袱,相當一部分也可以通過歷史形成的積累來加以化解。也就是說,工作了幾十年的陳洪們,即使必須下崗,也能得到相應的補償和社會保障,大可不必遭遇如此慘淡的後半生。但在一種畸形的政治體制中,權錢交易的巨大力量,使幾十年的財富積累只是流向「轉業軍人廠長」和「安全局處長」等少數人手裡。因此,我們可以說,九十年代的所謂企業改制,基本是一個權力主導的分贓過程。政治體制決定了政治認同的最終分野。

於是,人數佔絕對優勢但在權力體系中處在絕對劣勢的陳洪們,就成了這種分贓過程的犧牲品,他們靜靜的等待和眾聲喧嘩的抗議都在冷漠的時間和強大的權力體系面前敗下陣去,漸漸地,他們象垃圾一樣被丟在幾乎無人看見的角落。如果說,他們曾經有過「工人階級」甚至「共產黨員」的體面身份,那麼,現在他們這些「無業人員」卻只能像驚恐的老鼠一樣,趁著夜色出門拉活,以躲避警察的罰款。在很多權貴眼裡,他們已經像過時的「計劃經濟」一樣,成了不願提及的歷史,這些多餘的人對社會的最後一次貢獻,大概就是他們的死亡了吧。因為,一代人的死可以湮滅一段歷史,並消除他們給權勢者帶來的吃飯壓力。

不過,作為失敗者的陳洪們顯然是不甘心等死的,非但如此,對家庭成員的責任感迫使他們千方百計地去賺錢。儘管,他們辛辛苦苦勞動的回報只是每個月幾百元錢,但對於一個有孩子上學,有親人生病的家庭來說,這幾百元可能就是一個家庭的最後希望。

然而,經營城市的官員們,顯然不歡迎他們用這種「不體面」的謀生方式破壞城市的「形象」。而對這些下層「非法經營者」來說,警察或城管代表的,當然是一種無法接受的「政治認同」。他們衣食無憂的生活與陳洪們的世界幾乎完全脫節和斷裂,甚至形成了嚴重的對立,可以說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不僅如此,陳洪們的生活壓力會隨著年齡的增加而增加,作為一個被剝奪的群體,剝奪之初未能有力發出的抗議之聲,反倒可能因為他們絕望程度的不斷強化而加倍爆發。多些來,我就親耳聽到一些原國營企業工人對我說:「六四那時候你們找我們工人,我們不明白,等我們明白過來,想找學生的時候,學生們都畢業工作,找不到人了。」這種壓抑在心底而無法釋放的情緒,難道不值得當權者深思嗎?全國範圍內越來越頻繁的抗議事件,說明了什麼?

儘管,下崗職工和業餘博客寫作者的陳洪,只有初中學歷,但他在從事黑摩的的「非法營運」之餘,不停地在網上寫下他對這個社會的觀察與分析。他的思考,可能起自對現實的疑問,但與那位中國人民大學教授相比,他的文字似乎更像是出自一位學者之手,他對某些理論問題的看法可以說是一針見血。比如,他寫道:「一般的理解中,競爭是一個比誰更優異的競優過程,其刺激創新、激勵進步的作用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但這種理解遺漏了一些重要的例外,相當多的情況下,競爭可能導致正好相反的結果。它不僅不能使競爭參與者變得更優異,而且會使他們放寬自己的道德約束,不擇手段,從而取得競爭優勢。這是一種競次。一句話,是比誰更有能力向人類文明的底線退化。以競次手段所獲得的所謂競爭力,其內在是一個民族向道德野蠻狀態的回歸。」 「這種以犧牲人民福利,降低社會倫理標準為代價來換取所謂國家競爭力的辦法,是一種典型的競次。」

顯然,這樣的文字和思考,已經超出了一個下崗職工單純為自己權益吶喊的語言深度,儘管他在說:「為窮人呼喊,應是我的本分。因為,我也是窮人。各階層有各階層的需要,各階層有各階層的聲音。」但我以為,用這種逼真而帶有強大衝擊力的語言將社會下層的生活絕境展現在世界面前,他所做的,已不僅是在替窮人說話。他所提出的問題,也不僅只涵蓋最貧困者,而是已經帶有普遍的社會意義。存在於他情感中的那種對立,並非窮困者與富有者的對立,而是裙帶分贓體制與民間社會的矛盾,是政治體制弊端在經濟領域內的顯現。

長期的貧困生活使陳洪身上帶有一些仇官和仇富的心態,有時他甚至把醫生和教師這樣的階層也放在了他的情感對立面。也許,我們應該理解這樣一個失敗感十分強烈的思想者的情緒,但是,與很多人想像中不同的是,在對政府官員冷嘲熱諷的陳洪身上,我們看不到階級鬥爭意識的生成;在這個窮困潦倒的陳洪身上,我們看到一種堅定的公民意識的誕生。面對威脅,他說:「我認為我並不可憐。」「公務員是為人民服務的,理應接受民眾監督,所以,我有資格對公務員群體進行評論。評論不是造反。」「我們是公民,我們絕不是暴民。」

對於那種權利吁求必然導致社會混亂的觀點,來自最底層的陳洪的聲音,可以說是一種有力的駁斥。另外,我們應當看到,陳洪由個人窮困遭遇出發而提出的,絕非一個單純的社會保障和城市治理問題,他對競次生態、政治認同、社會和諧等問題的思考,更值得我們關注,它們代表了中國工人對政治和經濟問題的思考深度。面對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腐敗大案,面對時而被戳破的經濟泡沫,任何理性的社會力量都必須正視大量民眾依然貧困的現實,正視導致他們貧困的深層原因。在慘烈的權利不平等及其貧富分化面前,誰也沒有權力再裝聾作啞,誰也沒有權力一味地歌舞昇平。如果不能盡快借助自由民主的政治原則建立起「優勝劣汰」的社會競爭機制,如果不能使基本的正義與公平回歸社會,那麼,不僅和諧社會無法形成,而且,由政治認同分裂導致社會分裂的前景,亦非危言聳聽。對心懷怨憤的個體而言,如果長期看不到社會公正的來臨,哪怕是已經遲到的正義的來臨,他可能會放棄沒有指望的等待,放棄心頭的最後一點恐懼。

希望中共內部的理性力量能夠形成與時間賽跑的自覺意識,不要再做民主車道的逆行者。

2006年10月18日

──轉自《民主中國》(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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