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特別企劃 】

特稿:獻給母親的花

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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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飛回去,依舊是那棟灰色的樓,熟悉的家,媽媽此刻在幹甚麼呢?電視開著,她腿搭著凳子,背靠沙發織著毛衣,漸漸睡著了……

妹妹電話裡說,媽媽過生日或拜訪親朋好友時都會穿我買的那件藍綠相間的長袍,配上金耳環,雍容大方。對於這家,媽媽勞苦功高,勞累了一輩子,我最希望看到她閒適安詳的神態。

小時候,父母下放,走「五七」道路。後來,爸爸調回城市工作。媽媽拉扯著三個孩子呆在農村,真不容易。荒山禿嶺,漫天風雪,破舊的茅草房,艱苦的條件,繁重的體力勞動,雙手凍得像胡蘿蔔,多少人難以適應,叫苦不迭。

可媽媽很少叫苦,更不動輒歎氣。她種地、挑水、做飯、洗衣、織毛衣、說笑,使我們覺得一切都很自然、平穩、安適。母親修長,豐滿,秀美。圓臉,高鼻樑,眼睛又大又亮。她從小在農村長大,體格健壯,吃苦耐勞,心靈手巧,人又開朗,和村裡的大媽、嬸子、姑娘、媳婦很處得來。

媽媽常常燒一大鍋水,倒在藍色塑料大澡盆裡,為我們三個挨個洗澡。我們都睡著了,她坐在電燈下,比比量量,為我們裁衣服,絮棉襖,經常熬到後半夜。

連綿的秋雨下個不停,房子又漏了,那種破石塊、泥草合制的房子怎經得住大雨的衝擊?媽媽借來梯子,上房頂,墊草、油氈布、塑料、麻袋,壓上石頭。我衝出來,爬上梯子:「媽,給你雨衣! 」“不要!快下去,危險!」

屋角牆壁濕了一片,橘黃的大衣櫃上舖展著雨衣,一把打開的傘蓋住了圓桌上的飯菜,地中央一個便盆接納著房樑處串成線的滴水,炕上頭掛著大白塑料布,像吊舖。炕沿正中放著藍色大澡盆,滴在塑料布上的雨水匯合成流,注入盆中。

在巨大的白色塑料布下,躺著我們母女四人。屋外風雨漸小,屋內不斷聽到「滴噠」的滴水音,「吧噠、吧噠」的雨打塑料布聲,「嘩嘩」的流水聲。妹妹們早睡了,「媽媽……」昏暗朦朧中,我喃喃地抱住媽媽,母親溫暖的體香,是多麼親切,多麼依戀!

轉眼又一年,一同下鄉的叔叔阿姨很多都舉家回城了,可爸爸還沒要到房子。媽媽氣不過:「欺負人,我去要!」 媽媽領著我,坐火車,又換汽車進城,開始了奔走四求的生活。她穿著洗得褪色的藍衣服,滿嘴起泡,難掩的憂慮。走啊走,這家那家,上前叩門的侷促和猶豫,看人眼色,陪著笑臉,書記坐在沙發上抽煙,哼哼哈哈地聽著媽媽講困難:「書記,您看,我調令早下來了,農村表現怎麼樣,檔案鑑定上都有,俺老沉工作認真負責,政治上也要求進步,響應黨的號召……我三個孩子都小,最大的六歲,小的才兩歲……」

好歹要到了二十多平方米的直筒房,鬧地震的時候,又住了幾個月的防震棚。

中年以後,歲月磨損了媽媽的靈秀,人變得強悍。爸爸在媽媽的抱怨中變得易怒。一天晚上,他們又大吵了一次。媽媽悄然出門,蹲在門邊暗自飲泣。我擔心著她,起床蹲在門裡守候,不敢驚擾。那天月光如水,母親啜泣不止……隔著那扇木門,我多少窺測到母親要強能幹的表面下潛藏的委曲和傷心……

農場草地上,一位美麗的姑娘側身而立,懷抱著小白兔,轉過臉笑著。微風輕拂著她的鬢髮,飄動著碎花連衣裙,烏黑的辮子長及腰身,她笑容爛漫,那洋溢在唇齒明眸間的快樂,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溫暖的田園風味,令人一見難忘。這張發黃的照片背面是爸爸的字跡:「我的心上人。」

媽媽年輕時婷婷玉立,很漂亮,是不化妝的天然美,很多人愛慕她。媽媽說,當初看中你爸老實,南方人心細,拿老婆好。不多言多語,不惹事。沒甚麼能耐,也不招人嫉妒。政治運動衝擊不到他,不會跟著倒霉。哪裏想到你爸光會幹活,不會來事兒,傻認真,死倔,也不肯送禮拉關係。有兩下子的都能混個科長、主任甚麼的,有個像樣的房子。

媽媽尤其希望孩子用功讀書,要強爭氣,出人頭地。我能自覺自願,刻苦認真地學習,連續幾年考第一,媽媽甚感欣慰。我常買菜、剁雞食、洗碗、抹地……媽媽手腳麻利地包攬了大量的家務,不讓我多分擔。我大清早五點起床,背古詩,背英文單詞,媽媽已經洗好晾出去一繩子床單、衣服,(那時可沒有洗衣機啊!)開始做飯了。

那時,父母工資加起來還不到一百元。上有老,下有小,需精打細算、省吃儉用才能維持生活。雖然家裏不寬裕,但媽媽在飯菜的營養上並不馬虎,三個孩子早餐至少吃上雞蛋。不像鄰居黃大嬸常年以鹹菜蘿蔔對付四個兒子。每年買冬菜我都跟著去扛,媽媽忙著醃一缸酸菜、一大壇醃雪裡蕻好過冬。吃魚的時候,媽媽那幾年一直吃魚頭。

每當大年二十八、二十九,是媽媽最累的時候,大清掃,擦玻璃,窗明几淨,還要連夜走油,炸炸魚、炸蘿蔔絲丸子,炸地瓜絲、炸麻花,蒸豆包,蒸花卷兒,蒸紅棗饅頭。包餃子,準備年夜飯……在物質匱乏貧困的日子,勤勞能幹的媽媽總把年過得有聲有色。

多虧了媽媽的一雙巧手,織成一件件毛衣,做出一件件衣裳。使發育中的女兒衣服常新,美觀大方。我最喜歡媽媽給我做的白色連衣裙,清純飄逸。可媽媽卻經常累得半夜手麻醒。

我是長女,學習成績好,穩當懂事,深得媽媽信賴。但後來,事情起了變化。

文革結束,冤假錯案平反,這些事強烈地震撼了年少的我,內心有很多疑惑。父母常以「不要去琢磨那些,學好數理化,考個重點是真的!」來搪塞我。學校老師灌輸的都是膩透了的陳詞濫調,學不到甚麼東西。我開始如饑似渴、廢寢忘食地看書尋找答案。上學要坐三站車,但我一直步行。我把坐車的錢,乃至炎熱夏季買冰棍兒(三分、五分)的錢都省下來了,上體育課穿的白鞋破了個洞,我也不捨得買,用白線縫補好接著穿。日積月累,一兩個月,湊足五、六塊錢就可以到新華書店買書了,所幸的是那時書較便宜。這樣一來,我看了許多文學名著。

孤獨中,小說和詩歌是我唯一能抓住獲取營養的精神食糧,以托爾斯泰、莎士比亞的眼光看世界,借詩歌、音樂抒發柔情夢幻,仰望雲霞,沉醉於天上那個流光溢彩的時刻。做自己喜歡的事雖苦猶樂,對文字、音樂、色彩的敏感,使我覺得應該學文科。

媽媽重視實用的生存技能,對此大為不悅。「學文科,一來運動了,幾個得好的?甚麼對了錯的,老百姓兩眼一抹黑,隨大流,混口飯吃,養家餬口。最危險的是那些有思想有才華的人,學甚麼文科?每次政治運動最倒霉的就是寫文章的。還不如學理科,就是挨整,也還用得上。搞文的思想有問題就徹底完了!」

可生命中有些問題一定要好好思量,在嘈雜混沌中,我需要能夠超越的力量。

她知我日後必為探究之心所苦,被社會所不容,試圖把我的愛好遏制在萌芽狀態下。查看我的日記,沒收我隨意寫下的詩歌、文稿……在不斷的潑冷水、諷刺挖苦中,我的心門轟然關閉。

我初戀時愛上西北青年,媽媽歎息:「你三姨跟你三姨夫上西安,三姨夫當上右派自殺,三姨一個人帶兩個孩子,舉目無親啊,那個滋味……不要以為愛上誰了就勝過一切,關鍵時刻還是自己家人最疼你。」她極力反對,從中作梗,那樣美的戀情被掐斷擰滅,我難過得病倒。

那時我不懂姻緣天定,心裏對媽媽有怨氣,拒絕她推薦的條件好、有背景的人選,媽媽無奈,幽幽地說:「以後你就知道了……」。她不由的把自己和女兒重疊在一起,把經驗教訓和盤托出,她沒得到的希望我們得到。我沒聽她的,她很傷心。

其實不同年齡的女人側重點不同,多溝通,達到感性與理性的平衡就好了。我忙於婚戀時,恰逢她更年期,又患頸椎病,疲憊憔悴,喜怒無常,後悔沒有體諒她。

婦產醫院裡,媽媽看著我在生孩子時咬腫的嘴唇,滿眼的心疼……

她忙裡忙外,一天七頓飯,伺候月子。吵了,傷了,愛了,怨了,到頭來還是最牽掛你的最親的人。

養兒方知父母恩。生孩子後,母女關係更密切了。

電話裡問長問短,我不肯叫苦。說自己能行,挺好的。她還是不放心,坐長途公共汽車,顛簸了兩個小時到開放區,扛著大包拎著小卷地來看我。目睹我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炒菜,很是艱辛。二話沒說,放下包裹,捲起袖子就幹起來。

丈夫誇我奶水充足,很能幹,照顧孩子細心週到。媽媽搖頭歎氣:她是硬撐著頂住的,上班,買菜做飯,洗尿布,哄孩子……連軸轉,不得閒,夜裡還要餵兩遍奶,才睡三四個小時,就是機器也有休息的時候……

提醒我,別累大了,老了病就找上了。現在的女人誰不打扮修飾修飾,換個髮型去……

媽媽幫我收拾房間,洗洗刷刷,鍋台擦得珵亮,鍋裡是熬好的豬蹄黃豆湯,桌上擺著炒好的青菜,冰箱裡排著整齊的凍餃兒……只有媽媽才這樣無條件地實打實地幫你,體恤入微。

暮色中,我抱著孩子送匆忙回返的媽媽上車,媽媽不斷揮手示意:快回去,別凍著孩子。我走了一段,轉頭看,車早已不見蹤影。哎,母親的心哪,待到懂得時,只有含淚回眸遠望了。

1998年夏,丈夫看完《轉法輪》,直拍大腿,告訴我:「這本書解決了我所有的疑問和想不開的地方。」我一看,真是相見恨晚,早看此書,可以避免多少錯事啊!我過去可是個小說迷,但現在這本書,為我打開天窗,帶來神奇,眼角飛來一串串小法輪,我使勁兒掐大腿,還在不停的旋轉,是真的!

《轉法輪》的字字句句記載著返本歸真的生命密碼,我終於找到了!清晨打坐,端正清淨自己,那種澄澈、明淨和昇華是塵世間任何東西都無法給我的。

就在我沉浸在學法煉功的喜悅中時,舖天蓋地的誹謗、殘酷的打壓開始了。

因為我不肯放棄信仰法輪功,被抓進牢獄。媽媽受到沉重打擊,在監獄外大哭一場。她紅腫著雙眼,送來換洗的衣物,又疼又氣,愛怨交加。驟然間蒼老了許多年,頭髮白成片。我很欠疚。

媒體長期化的造謠惑眾、誹謗抹黑,不遺餘力的迫害使我幾次三番被抓,要強好勝的母親,因此在街坊鄰居面前抬不起頭來。她提心吊膽地睡不著覺。一看到警車,心就「咯登」一下。

「以前反對你遠嫁,現在看來不走遠不行了。哎……」

由於迫害慘重,出國七年,我一直沒有回去。

人間的歲月轉瞬即失,二姨、大舅、大姨、三舅相繼去世,出了一輩子力的母親,一趟趟跑去醫院送飯,晝夜護理,繼而送葬。逢年過節,電話那頭的媽媽總帶點哭音。她淡忘了我的不好,只是十分掛念我和孩子。媽媽擔心我在冷氣空調裡會著涼,寄來親手織的薄毛衣,一針一線,都是思念女兒的心情。

前年,媽媽來看我。她看 了「天安門自焚真相」的VCD後,長久不語。又看了新唐人全球華人新年晚會,當屏幕上出現翩翩起舞的仙女時,媽媽點頭讚賞:「人家真好看的,更不露。」 她平時最看不上裸露賣弄的演出。

海風拂面,波浪柔緩絮語。坐在沙灘上,她感慨:「人家說外國的月亮圓,我看是空氣新鮮自由,環境好啊!這趟來看你更樸實能幹了,也挺不容易的。別太累,睡太晚了。」 我說:「每天煉功,很快就恢復了。現在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時期,感覺很踏實平和。」 「煉就煉吧!能平安,讓我放心就行。咱門口的小王腿都被打斷了,在教養院遭那個罪呀,三年哪!他媽跟著上老了火了,乳癌晚期……」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不經意地說:「現在最後悔,以前很多時候對孩子太生硬了……你以前的讀書筆記、日記,我也沒捨得扔,下了功夫的,都有感情。懷你的時候,夢見一大朵花,開得那麼高,那麼好。 去年,有個算命的告訴我,你這孩子不一般,她在文字上很有成績…… 」我不禁淚濕,多年來經過多少壓抑矛盾,那是母親第一次對我的志向傳達幾絲默許讚賞之意。

我給媽媽買了24K的金耳環,她一輩子都沒有戴過首飾。答應我回去一定扎個耳眼戴上,就好像我陪在她身邊了。媽媽說,春天的時候去看過你奶奶,她都九十五了,臨走時拉著我的手,說一路順風,眼圈都紅了。現在出國來看看你,一家三口還不錯。趕明年有精神頭兒去西安看看你三姨,你姥八個孩子,現在姊妹只剩下我和她了……算是了份心事。

喝茶時,媽媽談到過世的親戚,歎了會兒氣。我問起爸爸的身體狀況,媽媽說,你爸別看身體弱,大病沒有,不要緊。他不大愛動彈,我直催他多上公園溜躂,鍛練鍛練……廠子裡和他差不多大的高級工程師、主任看上去真帶架兒的,都死了。

她頓了頓,盯住我,略沉吟道:「要是我和你爸真怎麼樣了,如果形勢不好,你千萬別回去!!不能回去!!」

我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媽媽的眼睛也紅了。

一世的母女情緣,媽媽為我操心受累,付出太多。心懷愧疚、感恩以及無法盡孝的遺憾。我感到肩上的重任和緊迫感,我要走正,做好,報答母親。讓母親以我為榮。

又一個母親節,遠在異鄉,心裏默默思念著母親。這株淡紫的魯冰花——客家母親花,開得豐盈柔美芬芳,兼具刻苦耐勞和犧牲奉獻的品德,就是她了,只有她才能配得上母親。@(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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