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蕊,上訪沒帶修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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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16日訊】(編者註:上班帶著修腳刀的鄧玉嬌成為英雄。上訪沒帶修腳刀的李蕊蕊成為智障。鄧玉嬌的事蹟天下傳揚牽動人心。李蕊蕊的屈辱卻變成中國隨貼隨刪的網路禁忌。)

李蕊蕊已經睡了三天的馬路。一到北京,她所帶的微薄旅費就給弄丟了。

毗鄰北京火車南站,設施簡陋,一晚130元,聚源賓館對於李蕊蕊來說,不啻為一家住不起的「豪華」賓館。

這個價格似乎沒有招來多少貴客。在這家灰色院落的簡易賓館裡,已經住著70多名特殊「住客」。他們跟李蕊蕊有著類似的目的和旅程:上訪,流浪街頭,遭警察審訊,最後被強送到這家專門分流遣返上訪者的賓館。

8月3日,李蕊蕊也被「送」進了這裡。這家不需要付房費的賓館,卻成了她的黑色煉獄。在入住5小時後,21歲的李蕊蕊,遭到一名叫「小強」的看守的強暴。隱忍的憤怒被引燃了,這群特殊「住客」衝破了防線,紛紛逃離。

「那裡讓我害怕。」8月8月,李蕊蕊回到了安徽界首市大黃鎮的家中。那裡隸屬阜陽,距離北京855公里,一個節奏緩慢的小鎮。家讓她感到安全,但是受了刺激的她,與之前相比,更為遲鈍和不安。

面對南都週刊記者的採訪,口齒有點不清的她,緩慢地說:「我不會再去北京了。」這句話,她反覆說了兩遍。

孩子氣的上訪衝動

7月30日,李蕊蕊的父母發現,女兒失蹤了。母親王相蓮很擔心,女兒出門連手機都沒帶,況且「女兒智力發育有點慢,口齒也不清楚」。

此時,李蕊蕊正在火車上。經過10個小時的火車旅程,7月31日上午,她到了北京。

「我去上訪。」她這樣定義自己的北京之行。上訪的理由,在記者看來,多少顯得很孩子氣。

1988年出生的李蕊蕊,8歲上小學,中間留過級,一直到2006年,還在鎮上一所中學讀初二,和弟弟一個班。那年她已經18歲,周圍都是比她小半個頭的同學。無法忍受同學嘲弄的她,決定輟學回家。

這成了她的心病,生活總是不甚滿意。輟學後的李蕊蕊,能做的就是在集市上賣點水果。這期間,她訂了一門親事,男方在上海打工。但她對這門撮合的婚事並不熱情。

她把這一切歸咎於自己在上學時,遭到了同學的欺侮還有老師的怠慢。她決定討個公道。

怎麼想到去北京討說法,這是連李蕊蕊都無法解釋的事。她對北京的瞭解,僅限於電視裡那些不完整的片段,但她有了衝動。

她缺乏出門的經驗,最遠只到過離家40公里的阜陽市,意味著這是一趟風險未知的旅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北京有讓人頭暈目眩的立交橋,也有迷宮般的龐大街區。

一到北京,李蕊蕊就發現一個不妙的事情:錢丟了。到北京的最初3天,她只好睡在馬路邊。雖然「3天裡只吃了一頓飯」,但是她說,自己很興奮。

如果說她是一名上訪者,不如說是遊客來得合適。8月3日,李蕊蕊逛到了天安門廣場。這是中國的中心,聚集了各地最虔誠的遊客、背包客,還有上訪者。他們興奮而來,最終留在記憶中的,只是一張以懸掛毛主席像的城樓為背景的快衝照片。

而李蕊蕊收穫的卻是一次警察的審問。這天下午,李蕊蕊做出了一個自己也無法解釋的舉動:翻過柵欄,進入了天安門廣場東側的最高權力機關人民大會堂院裡。遍佈角落的監控探頭,在最短的時間發現了這個瘦小的身影。警車把她帶走了。

李蕊蕊的解釋至今聽起來也有點荒誕。她稱,自己在問路時遭到了大會堂門前一名武警的欺騙,於是準備找對方理論。

富有經驗的天安門廣場警察,很快判斷出了李蕊蕊的身份:上訪者。傍晚時分,三個陌生男人出現在派出所。李蕊蕊發現,這些男人操著和自己相近的口音。

「他們說是安徽阜陽駐京辦的。」李蕊蕊回憶稱,這三個男人從派出所接走了自己,一路上沒再搭理她。

晚上10點多,她被帶到了一個叫「聚源賓館」的地方。

聚源賓館噩夢

聚源賓館位於北京豐台區馬家堡23號院,不遠處就是北京火車南站。灰色院落,從外表看沒什麼特殊之處,周邊這種不起眼的小旅館,還有很多。

帶她來的三個男人,向賓館女老闆交代幾句後就走了。女老闆把李蕊蕊帶到客房走廊盡頭,右轉進入一個木門,推開木門,裡面有一層鐵門。敲門,一個年輕人打開門,裡面是一間房子,擺了四張床,再往裡又有三個套間,全是上下鋪。

這裡和外面客房是截然不同的區域。李蕊蕊後來得知,當天,陸續有河南和安徽的上訪者被送到了這裡。

比李蕊蕊早到的安徽籍上訪者彭光發說,聚源賓館是一劉姓河南人開辦的,把裡面的房間出租給了河南桐柏縣駐京聯絡辦。「這是駐京辦的一個職責,就是攔截上訪者,然後遣送回原籍。」

這是門不錯的「生意」:地方政府不希望過多的本地人去北京上訪,這影響政績和臉面。

女老闆把李蕊蕊交給了一高個男青年後,就關上了那道鐵門。這個有1.8米高的青年,被聚源賓館的上訪者叫做「小強」。小強把李蕊蕊安排在靠近大門的上鋪,他自己睡在下鋪。

彭光發說,小強是雇來專門看守上訪者的。「他們總共7個人,都是河南南陽的,對我們可凶了,經常動手打。」

小強看李蕊蕊還沒有吃飯,提出請她出去吃宵夜。「被我拒絕了。我又不認識他。」李蕊蕊說。

李蕊蕊很快入睡。這個敞開式的大房間,沒什麼隱私可言。正因此,睡在李蕊蕊床鋪對面的彭光發,目擊了後來發生的一幕:「將近深夜2點,小強站在鋪前撫摸那個姑娘,然後爬上上鋪,用一張被單蓋上了兩人。」彭光發告訴記者。

李蕊蕊說,自己在睡夢中醒來,發現下鋪那個高個子青年躺在自己身邊,「他先是親我的臉,又把手插進我的褲子,然後脫下了他的褲子,趴在我身上。」

李蕊蕊的反抗引起了屋內其他人的注意,但沒有人前來過問。直到小強下去的時候,李蕊蕊喊道:「你別走,你強姦我。」人們發現李蕊蕊的床單上有一些血跡。彭光發說:「當時她的褲腿就褪在腳踝處,下身光著。」

「誰強姦你?都睡覺去。」小強呵斥道。

現場目擊者、河南南陽上訪者王敘良說:「當時這個女孩光說下面疼,下身不斷往外出血。強姦她的這個人是看管我們上訪的,他拿著鑰匙,這是他的職業,就是一個打手。」

隨後,李蕊蕊被賓館的一個女工作人員,接到了別的房間睡覺。「她說會保護我。」李蕊蕊說。

8月4日清晨6點多,陸續醒來的其他訪民,聽說了此事。憤怒的情緒在傳播和議論聲中被引燃爆發,訪民們從指責小強開始。「他低著頭,不再吭聲。」彭光發說。

隨後,一個來自河南的女訪民開始砸門,小強等7名看守只是象徵性地攔了攔。大家衝了出去,一哄而散。「女訪民遭截訪賓館打手強姦」的消息,通過手機短信和網絡很快傳播。上午10點多,不少網友從各個地方往聚源賓館方向趕來。

李蕊蕊先是被簇擁著去了附近的洋橋派出所報案。據說小強已跑掉了,警察把同為看守的小強弟弟和另外兩名看守帶回問話。李蕊蕊抱著沾有血跡的被子,又跟著眾人一起去北京市公安局報案。網友趙連海開車把李蕊蕊送到了北京市公安局。很快,國內外媒體記者也介入進來。

到了這天中午,警車出動了,把前來報案的人都帶到了東交民巷派出所。趙連海說:「本來是協助來報案的,沒想到反而因為『擾亂公共秩序』被關了一晚上。」趙連海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8月5日的下午1點鐘了。

遣送回家

8月5日,界首大黃鎮的李自付接到了鎮派出所所長打來的電話,讓他到北京接人。李自付是李蕊蕊的大伯。李自付和李蕊蕊的舅舅王忠誠一起,連夜往北京趕。

李蕊蕊此時已從東交民巷派出所,轉到洋橋派出所。據她說,警察讓她指認犯罪嫌疑人後,8月4日晚,「就帶我到北京第三人民醫院婦產科,給我做了『洗精』。」

次日,警察又帶了李蕊蕊去做法醫鑑定。李蕊蕊想不明白,「『洗精』之後再去做法醫鑑定,有何意義?」

李蕊蕊稱,因為下體一直在出血,8月5日晚,自己又被帶到了北京大學第三醫院婦產急救科,一個女警察為李蕊蕊帶來了新內褲。

李蕊蕊說傷口是被強暴時留下的。她稱雖然自己有男朋友,但是之前並沒有過性生活。

  8月6日晚,警察又帶李蕊蕊到精神病院做精神檢查。「他們說我是精神病。」 李蕊蕊說。

其他的事,李蕊蕊已經記不清了。因為對北京不熟,所以上述醫院究竟在哪裡?檢查和鑑定結果是什麼?她都不知道,「他們不告訴我結果,也沒有給我任何東西。」

在懵懵懂懂中,李蕊蕊只記得,自己是在派出所一間小屋度過了3天。

此時,李自付和王忠誠已經來到北京,被界首信訪辦安排住到了鹽湖賓館。同行的還有大黃鎮的鎮黨委書記。之前,大黃派出所的所長也到了北京。

「政府向我保證,一定要嚴懲凶手。」王忠誠說。8月7日上午,兩人在洋橋派出所見到了李蕊蕊,一點沒有耽擱,搭乘一輛鎮上來的轎車連忙趕回安徽。

李蕊蕊的北京之行就這麼快結束了。在北京的一週,她分別住在街頭、聚源賓館、派出所。那些和她萍水相逢的警察、訪民、網友,她一個也不認得,也漸漸模糊了。

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不去追究,這裡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聚源賓館是一棟4層的陳舊小樓,樓道里堆放著換洗的床單,房間裡充斥著異味,牆上貼著按摩的價格表。

8月9日,記者探訪的時候,那間李蕊蕊呆過的鐵門屋子已經人去屋空。「現在沒有關上訪的了。」前台的服務員一臉木然地說。

這裡永遠找不到負責人。河南籍老闆據說回家了。前台服務員說,是河南桐柏駐京辦的在這裡長期租了房子,專門攔截安置那些上訪者。

一位不願具名的河南上訪者說,關他的那間屋裡,住著20多人,空氣不流通,喘不過氣來,頭痛。有好多人得了流感,有些是老弱傷殘,吃得也很差。

她稱,截訪人員害怕他們的違法行為被曝光,安排打手看管,並斷絕了訪民與外界聯繫。「我們的手機被搶走了,跟外界聯繫不上。」這位女訪民說。

有說法是,聚源賓館是一個姓劉的原信訪官員開的,這裡經常關著幾十個失去行動自由的上訪者。這是個不錯的「生意」。訪民稱:「賓館從地方政府手中接待每一個訪民收取100元,一年收的錢可能上百萬。」

如果考察一下地形,就不難理解聚源賓館為什麼生意興隆了。從賓館出來往北不遠,陶然橋東北角,這裡是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人民來訪接待室,同時也是國家信訪局來訪接待司。方圓幾公里每天都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上訪者。

週日傍晚,在陶然橋立交橋下,許多上訪者準備在地下通道過夜。他們在等待週一人民來訪接待室上班,然後遞上各種複雜的上訪材料。李蕊蕊也曾經像他們一樣露宿街頭。

這裡甚至衍生了與上訪有關的副產品。一個東北女人在街頭兜售印刷簡陋的「首都上訪機構名錄電話」。幾個上歲數的女人,在遊說疲憊的上訪者到賓館住宿。

在聚源賓館周邊,還有大量這樣的賓館存在。在太平街的溫馨青年賓館,服務員告訴記者,「客房已經被河南截訪人員的預訂走了,都是用來讓上訪者住宿的。」

上訪者的命運是,被截訪強送到賓館,然後由各自屬地的信訪人員接回家鄉解決問題。

長期關注上訪者的中國政法大學老師騰彪向記者介紹,他們去年曾經組織許多北京的熱心網友,一起探訪過包括聚源賓館、溫馨青年賓館在內的這些收押上訪者的賓館,「情況非常嚴重」,在舉報和解救被關的上訪者過程中,志願者還被野蠻的看守打過。

騰彪說,這種專事截訪的賓館在周邊甚至形成了產業。「被關在裡面的上訪者完全是無辜的,他們在國家信訪局或者最高法院等信訪部門正常上訪時被帶到這裡,沒有經過任何法律手續。」

由於缺乏保護,發生在截訪賓館的傷害事件也時有發生。今年4月,來自山東的訪民姚晶被臨沂駐京辦和青年鳳凰賓館的幾個男人打傷,脾內部挫裂,如果不及時治療可能有生命危險,4月30日到5月2日,臨沂官員在壓力下一共付了兩次醫療費。

在網上,更有許多憤怒的網友直接把這些賓館稱為「黑監獄」。

8月7日,記者跟洋橋派出所聯繫。一名女警官透露,李蕊蕊案已由刑警辦案,記者採訪要經過豐台區公安分局批准。豐台區公安分局稱,記者採訪需要得到北京市公安局新聞辦批准。而北京市新聞辦則要求記者提供採訪提綱。

8月7日,記者在發給北京市公安局新聞辦的採訪提綱上,羅列了3個問題:上訪者李蕊蕊在聚源賓館被河南看守強姦一事是否屬實?案件偵破進展如何?各地駐京辦和信訪辦截訪上訪者的做法是否涉嫌非法拘禁?

截至記者發稿時,北京市公安局尚未回覆。李蕊蕊的舅舅王忠誠說,北京警方已經去河南抓捕嫌疑人小強。他們正準備聘請律師,「起訴李蕊蕊被非法拘禁所造成的傷害問題」。

安徽阜陽駐京辦工作人員,接受記者採訪時,承認發生過李蕊蕊事件,但是,他對記者說:「這事你沒必要瞭解清楚。」

河南南陽駐京辦說,桐柏隸屬南陽,但是桐柏縣是否有駐京辦,這事不歸他們管。

李蕊蕊所在的聚源賓館,據傳和河南桐柏駐京辦有關。但是打通賓館提供給記者據說是桐柏駐京辦負責人的電話,對方予以否認:「我們是做生意的。8月4日那天賓館很正常。」

至今還沒人出來為這一事件做一個完整和合理的說明。李蕊蕊有點擔心,這場噩夢很快會悄無聲息地在生活中迅速被抹去。

──原載南都週刊 (記者楊猛)(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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