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96) 天衣局-累卵之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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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累卵之危(2)

昭雪见状,也是一惊。待回过神来,奇道:“这信笺上只有一个名字,不知是写信人,还是收信人。”

白门柳拆信阅毕,惊然道:“吾还未酒醒乎?”

昭雪接信细读,亦是大惊,抬首问道:“怎会如此?”低头再读一遍,还是一样,更为不可置信,问道:“义兄,这可是曲盟主之字迹?”

白门柳取出衣襟中另一封信,乃曲正风十年之前亲笔所书。“千真万确。”白门柳道。昭雪接过两封对照,分毫不差,确是一人所书。

“为,为何?曲盟主要令义军解散,义军不是他一手所创么?”昭雪讶异万分。

嗖忽之间,白门柳忆起草堂之中,景阳曾经问过,若曲正风回来,却志向已改,自己该当若何?登时感概:“神医早已料及此事。”

“什么?”昭雪抬首,满眼茫然。

白门柳将此事讲了个大概。“神医当真不是凡人。”昭雪道毕,若有所思,又对白门柳道:“义兄,我觉这宣纸似曾相识,不知可否以清水相试?”

白门柳稍一沉吟,道:“义妹不妨一试。”

昭雪接过信笺,取一支毛笔,蘸几点清水,于信脚处轻轻涂抹。果不其然,“毓秀”二字若隐若现,昭雪道:“这宣纸是京城毓秀斋之物,甚为昂贵,即便在京城,也只有达官贵人、商贾巨富可用。”

白门柳蓦然道:“京城之中……”

昭雪猜测道:“若曲盟主当真入京做官,令义军解散,也未尝出人意料。”

白门柳取两封信,细细观看良久,慨然道:“义妹,你说世上可有人,能将字迹模仿得一模一样?”

昭雪道:“不仅字迹能可模仿,甚至连遣词造句,也有人能可模仿得相差无几。再者,其人信笺之上,不写义兄名字,却只写曲正风三个字,可见是极其自负之人。与义兄方才所述之人,相差甚远。”

白门柳道:“劳烦义妹,能可验证此封信纸。”昭雪接过十年前之信,以水试验,并无反应。“纸张、字迹、言辞,皆可模仿,但有何种信物,是无法伪造的呢?”昭雪自语道。

白门柳忽然起身,似有所悟。说话间,便将旧一封信,高置蜡烛之上,少时,信笺现出一物。“无上火焰令!”昭雪奇道。

“当日,曲盟主留下两物与我,一者是此封信;二者,便是无上火焰令。可惜我当时未有所悟,直至今日,方才发现信纸之中,另有玄机。”白门柳道。

昭雪道:“看来曲盟主早已料及,日后会有此用途。义兄,快取新信来试。”白门柳照做,两人摒息以待,并未现出。昭雪舒了口气,道:“看来,这便又是朝军诈计。”话音未落,忽见白纸黑字之间,隐隐有异样,一段接续一段,竟完完整整,显出无上火焰令图形,比之前者,分毫不差。

“吾真料想不到。”白门柳蓦然落座。

昭雪道:“或是曲正风前辈为人所逼呢?”

白门柳摇了摇头,道:“如此,你也太小看他了。”忽一转念,道:“义妹,你说的没错,十年之间,的确是有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昭雪沉默半晌,道:“事已如此,义兄接下来,将如何打算?”

白门柳叹了口气,半晌不语。想来十年约定,到此终毕,白门柳长长舒了一口气:“为此等人信守承诺,到底值不值得?又或者,既已承诺,又不信守,更不是白门柳的作风。一世三诺风轩逸,现在听来,为何如此刺耳?”

昭雪见他不语,剖划形势:“一者,听命曲正风前辈,解散义军;一者,隐瞒此信,继续对战朝军。此二者,义兄会如何抉择?”

静夜之中,忽闻白门柳畅然而笑,道:“那日,神医说我忘记了对义军与百姓的承诺。可是现下,义军兄弟或死或散,若非当初没有执意坚守,解散义军,又岂会有如此多的兄弟,命丧黄泉?”

昭雪听闻此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白门柳又言:“义军为曲正风所创,现下他既然放弃,我又何故坚持?再累众人殒命……”脑海之中,回忆乍现:曹彬身死、杜十锋自刎、董伏卿殒命,凡此种种,皆为何故?悲愤过后,白门柳静然独坐,道:“其实,白某早有退隐之心,只因众位兄弟期盼,不能擅离。现下,呵,也便如此罢。”话已说完,再看昭雪,只见她双眼含泪,遂转过头去,不忍再视。

白门柳叹了口气,续道:“你也回草堂去吧,神医会带你面见景阳先生,令你师徒二人相聚……义军终非久居之地,你也该当离去,开启新的人生。”

昭雪抹干眼泪,道:“义兄让我离去,自当是为我好。但是为何,却不问昭雪作何想法。大寨主欲解散义军,但是为何,却不问义军众人心意?”

白门柳点了点头,道:“你既如此说,明日我便公布曲正风之信。”

二人再无话可说,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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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辗转,莅日清早,白门柳召集众人于白云坛下,将曲正风之信,公之于众。曲正风言当今时局,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义军再无存在必要,令众人速速返乡,与亲人团聚。言辞凿凿,情意切切,明理晓畅,不由得令人思乡念祖。

白门柳读完信后,拱手道:“众位兄弟,与白某出生入死,此番情义,白某至死难忘。但是现下,曲盟主成命已下,还请诸位,遵盟主所言,回乡去吧。”

话音已毕,白门柳环视众人,十六万人山人海,竟无一人动作。但见此状,白门柳再述一遍,语音于三峰之间回荡不止。然而,还是未有一人离开。

白门柳但要再言,忽见人群之中,不少人抹起泪来。心内一恸,话难出口。

静寂终须打破,徐老虎当先一步,道:“大寨主,你让俺们回家,可是家里早让官府抄了,回去便是杀头,您老人家行行好,别赶俺们走。”

白门柳道:“义军在此集结,恐惹朝廷再次围剿,曲盟主之意,亦是为众人安危考虑。若不能回乡,也请另寻他处,总好过在此……”

徐老虎鼻头一酸,道:“大寨主,俺从京城跟着俺干娘到这,没想到那朝军歹毒,竟把俺干娘害了。这天底下,都是那官府的,就咱大寨这儿,俺们待得心安。让俺打仗也行,命好的活着回来,还能睡个安稳觉,省着住那官家的地界,整日个心都提着,跟这里没啥两样。”说话间,抹抹眼睛。

白门柳听着心酸,忽地几个头目站了出来。刘木指着右臂,道:“大寨主,我这条手臂,是日前打仗断的,就是为了守住咱白云坛的大旗。那日,朝军斩断大旗,大家都哭了。我刘木便发誓,日后我便是失了性命,掉了脑袋,也不让这旗再落。”

张宁道:“若天下无有义军,众人无立身之地,请大寨主收回成命!”六位头目跪地,拱手齐道:“请大寨主收回成命!”

进退唯谷之际,忽地远远来了一匹马,冲入大寨,径向着白云坛而来。郑笑笑翻身下马,道:“白大哥!你真要解散义军?!”白门柳转身,并不答话。张宁又道:“请大寨主,收回成命!”笑笑见状,也便跪地,道:“请大寨主,收回成命!”说话间,连云飞已至此,加入其中。

“请大寨主收回成命!”十六万义军齐跪,声震寰宇。

殷殷期盼,期盼殷殷。环视四周,白门柳从未感到,重任压肩若此,众人心意但明,白门柳岂可相负?遂将众位头领,一位接着一位,双手扶起。便至昭雪处,只听其人娓娓道来:“朝廷不施仁政,滥杀良民,众多无辜百姓被牵连。想来若知世上有义军众人,情义若此深厚,必当赶来投靠。当此乱世,大寨主何妨效法梁山英雄,替天行道,也是为天下百姓,开出一条生路。”

“义妹言之有理。”白门柳道。

“这个主意好!”笑笑道。

诸位头领皆赞成,众人连夜缝制讨贼大旗,立于莲花峰白云坛之上。山风呼啸,“替天行道”几个大字,迎山风招展,更显遒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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莅日,清流村郎中随景阳上山采药。景阳言语指点,郎中按图索骥,找来草药请景阳确认,不到半日,已然找全所有草药。景阳让郎中先行回去煎药,自己则在山上流连片刻。这座无名峰,虽然无名,却是别有一股韵致。景阳赏玩片刻,便要回去,隐隐之间却听到琴声,琴音质朴,音节之间虽难成调,却听得出是《满庭芳》。

景阳寻音而去,原来是一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坐在树下独自弹琴。见有人来,慌忙欲逃。

“你在弹什么?”景阳道。小男孩见他慈眉善目,也便停下来,道:“一首曲子。”

“为什么要弹这首曲子呢?”

“村里人都在弹。”男孩低下头,踢了下脚边石子。

心感奇怪,景阳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何不去与同伴玩耍,却在这里独自弹琴?”

“因为他们都不跟我玩。”小男孩咬着嘴唇,眼中含泪,语带哭腔道:“他们说我爹是大怪物,我是小怪物。”

“你姓什么?”景阳道。

小男孩抹抹眼睛,道:“我姓刘。”

“原来是刘短工的儿子。”景阳心道。小男孩抹干泪,又弹将起来,因为少了几个音,弹来弹去,曲不成调。那孩子却似怡然自得,自醉其间。景阳于其身边坐下,道:“你弹的曲子,少了几个调。”

男孩道:“我见村里人都是这样弹的呀。”

景阳轻抚那柄琴,既无“天圆地方”之形,也无“五行成弦”之意,仅是一块去皮的杨木,其上铆钉之间,系着三根马尾——有些音是根本弹不出来的。那孩子依然不辍,继续弹奏起来,似无旁人,微微绽开笑颜。

“想他家中变乱,却能在这琴音中,寻得一丝安宁。”念及此处,景阳解下背上包袱,取出一柄古琴,其上云纹游龙,栩栩如生。男孩见他之琴,登时看得呆了,随即更是疑惑:“这琴真个漂亮,可是为啥没有弦呢?”

景阳笑吟吟道:“真的没有弦吗?”

男娃贴近一看,果然看到一丝明弦,细如牛毛,于日光之下若以若现。不可置信之间,伸手触之,轰然作响,竟似雷鸣,登时吓得呆了,环顾四周,青天白日间“打雷了”?

景阳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想学琴,可你这琴质太差。”

“那怎么办呀?”小男孩急道。

“不要紧,我们把它修好,就是一柄好琴了。”景阳道。

小男孩欢喜道:“好呀!请先生教我,怎样修才好。”

景阳道:“修琴可是个苦差事,你怕吃苦吗?”

小男孩道:“我不怕。”

“那好吧”,景阳起身道,“我们先要养蚕缫丝,再来寻木斫琴,取漆木之乳,成千年不腐……少说十年八载,你还要修吗?”

“可是,没有琴就不能学……”男孩自语道,忽地下定决心,道:“我要修。”

“好吧,这里是一颗桑苗,你去把它种活。”景阳道。

男孩接过桑苗,走到一处水边,将桑苗种下,回来见景阳:“先生,我种下了。”

“好,现在我们来学琴。”景阳道。

男孩讶异:“可是琴还没做好呢?”

景阳伸出双手,浮于空中,道:“我弹一下,你便弹一下。”

男孩虽然不解其意,但仍照做,五指游走空中,似是其下有弦一般。日落月生,月落日生,景阳停下道:“你去把这个放在桑树上。”说话间,递给男孩一只小蚕。

男孩去到桑树前一看,睁大眼睛,想不到那桑树一夜之间,亭亭如盖。遂按照景阳吩咐,将那一粒小蚕,放置桑树之上。回转过来,继续学习指法。转眼之间,秋冬萧索,一日,男孩忽地落泪。景阳问其何故,男孩道:“我跟先生学琴,三年有余,不知家中父母若何?”景阳叹了口气,道:“你便回家去吧。”

“多谢先生。”男孩道毕,匆匆离去。行至陌上桑树边,只见其上白雪皑皑。想来三年来悉心照料,男孩走上前去,抚掉树上残雪,见那绿叶白蚕可爱,伸手抚摸,那白蚕却是一动不动,形容僵硬。男孩心感不妙,拨开落雪,一一检视,可怜那桑上白蚕,抵不住严寒,竟都冻死了。男孩大惊,心下哀恸,蹲在雪地里大哭,心想蚕都死掉了,如何做琴弦呀!哭着哭着,忽地若有所悟,起身道:“我学艺未成,便回家去,岂不和这白蚕一样,半途而废。”念及此处,回返树下小屋,向景阳道:“请先生教我学琴。”

景阳道:“你不回家了么?”

男孩道:“我不要半途而废,可是……那桑树上的白蚕全都被冻死了。”景阳微微一笑,向男孩的手掌吹了口气,道:“你攥着它,到桑树上再打开。”

“啊?”男孩不解其意。

景阳道:“速去速回。”男孩虽不解其意,仍握着拳头,往陌上而去。便至桑树之前,五指张开,只见一道白光自掌心而出,落于桑树之上,驱散冬雪,春复归来。那桑树上的白蚕,便全都又开始活动了。男孩大喜,返回树下,跟随景阳学琴。

冬去春来,男孩长大成人,指法已烂熟于心。景阳道:“丝弦已成,还缺良木。”遂领着青年来到峨眉山上,指着一块枯木,道:“便是它了。”

青年道:“这块烂木头,如何能做琴呢?”

景阳道:“你可不要小看它。多年以前,这株梧桐树亭亭如盖之时,曾有凤凰落于其上。”青年背起枯木,回到树下小屋,按照景阳所交图纸,开始斫琴,酷暑严冬,皆不停息。转眼一年已逝,乐琴终成,青年欣喜,拜见景阳道:“请先生教我学琴。”

景阳道:“你琴艺已成,回家去吧。”青年不解其意,景阳又道:“琴有四美,一曰良质,二曰善斫,三曰妙指,四曰正心[1]。掐指算来,正好十载,现下四美已成,你琴艺已得。”

说话之间,忽闻一个威严声音:“尔等何人?擅入梦境……”男孩恍惚之间,但见白光乍现,景阳扶住青年肩膀,迅入其中。

再一睁眼,便是一片碧海天蓝,白云悠悠。男孩坐起身来,揉着眼睛,道:“我的琴呢?”

景阳道:“你出来贪玩许久,未免你的娘亲担心,赶快回家去吧。”说话间,将那柄破琴递给男娃,其上只多了两弦。男孩看看自己,还是小孩样貌,登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远处响起一个声音——“小宝……小宝……”,正是小男孩娘亲。见他在此,一把将其捉住,嗔道:“到处也找不到人,天晚了,还不回家吃饭。”

小男孩莫名其妙:“到底怎样回事?”

景阳早已消失不见。(本章完,全文待续)

[1] 语出:明代朱长文《琴史·尽美》,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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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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