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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事件35周年 罗恩惠:记忆与遗忘之争

传说中的坦克人叫“王维林”,1989年6月5日早上十时多在长安大街挡在长长的坦克阵前。(香港记者冼伟强摄,本照片仅授权本文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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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2024年02月17日讯】编者按:罗恩惠,香港资深传媒人、纪录片导演。

温哥华支联会2月17日举行六四35周年首场纪念活动 ——“新香港阅读自由”座谈会,罗恩惠是讲者之一。她曾经多次拍摄六四纪念专辑,其中2004年的《星期日档案》之〈离家十五年〉,采访了刘宾雁及严家祺。该片获2005年人权新闻奖电视纪录片组别冠军。罗恩惠作为香港六七暴动纪录片《消失的档案》导演,对于中共港共清洗档案、改写历史有深刻体会。

“人类对抗权力的斗争,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  ——《笑忘书》米兰·昆德拉

五年前,BBC记者沙磊带着“坦克人”图片穿越北京大街小巷,问市民:“你看过这照片吗?”无论男女老幼都一脸茫然,摇头道:“没有”。

传说中的坦克人叫“王维林”,1989年6月5日早上十时多在长安大街挡在长长的坦克阵前,英勇形象传遍世界,成为天安门屠杀记忆符号。他尝试爬上坦克但滑下来,英国报刊Sunday Express报导他名字是Wang Weilin(王维林);美国《时代周刊》将他评为“二十世纪最具影响力的100个人物”之一。

《人民日报》头版刊登〈北京这一夜〉

6月3日晚上10时开始,不断有记者及市民给《人民日报》致电,目睹中共军队在复兴门木樨地向平民开枪。《人民日报》记者张宝林从木樨地亦见证了群众说的这一幕,他骑着自行车沿长安街向东赶回报社,不知何时鞋子、裤腿都沾上了鲜血。深夜近12时,一名住在“部长楼”的离休干部关山复的家人通知报社,他家女婿在厨房被解放军从街上开枪打死,关山复离休前是最高检察院副检察长,《人民日报》上下十分震惊。

张宝林撰写初稿,其他记者透过北京多家医院及红十字会资讯不停更新伤亡数,1000多字的初稿很快交到副总编陆超祺手上。

1949年开始在《人民日报》工作的陆超祺,1986年升任副总编辑。他反复阅读并压缩成600字,吩咐版面编辑预留版位并加上花边,标题为〈北京这一夜〉。凌晨四时,中央宣传部下达命令《解放军报》一篇社论必须上版,标题为《坚决镇压反革命暴乱》。内容指中共戒严部队官兵“以勇往直前、勇敢无畏的精神,迅速平息了这场暴乱,取得了伟大胜利。”

平衡时空另一端,数千名学生仍然守在纪念碑一带。幸存者李兰菊回忆:“6月3日晚约九时,天安门上空已发出多枚讯号弹,大批伤者被抬到去救护站。有工人拿起石头保护学生,但被学生劝服,因要坚持和平请愿。她记得有个老工人血泪纵横叫工人放下武器,‘用身躯保护学生和平请愿,唔可以俾人有借口话我哋动乱’。”《苹果日报》2019年6月5日。

民众如此克制,《解放军报》社论却早有定案——“反革命暴乱”早已敲定。当年排版仍是铅字活字印刷,不像今天改版灵活。陆超祺面对报社内外的沸腾,跟另一名副总编商议后,他删减了带情绪的字句,稿件照发。

1989年6月4日《人民日报》头版刊登了〈北京这一夜〉,本来1,000字特稿被压缩成179字。(罗恩惠提供)

〈北京这一夜〉全文及段落如下:“本报6月4日凌晨5时讯 《解放军报》6月4日社论说:‘自6月3日凌晨开始,首都发生了严重的反革命暴乱。’

“3日22时左右,军事博物馆一带响起枪声,戒严部队进城。

“从午夜到凌晨,友谊医院、阜外医院、北京市急救中心、铁路医院、复兴医院、协和医院和广安门医院等不断给本报来电话告知收治人员的伤亡情况。

“到截稿时止,戒严部队已突进天安门广场。”

六四天安门惨案死难者示意图。难属既承受至亲被杀害的悲痛,以及被政府打压,仍努力记录死难者资料,“说出真相,拒绝遗忘,寻求正义,呼吁良知”,制止政府逃责。2008年2月“天安门母亲”群体绘制。(罗恩惠提供)

头版版面早已规划,字数却高度压缩。第三条稿围上花边,栏目内只有179字显得空空荡荡,彷如“开天窗”。是6月4日唯一记录军队开枪和人员伤亡的党媒,其后陆超祺被撤职,离开供职41年的志业。

《解放军报》的文章显然是预先写好的,所以把镇压的日期写成“6月3日凌晨”,比实际镇压时间提前了一天,也许说明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6月3日就镇压,可能因为民众阻止解放军入城,被迫延迟一天。但写好的稿却想不起要改日期,所以就出现了误把镇压日期提前一天的纰漏。

刘宾雁:《人血不是胭脂》

“六四事件”后,中国大批知识份子被迫流亡海外,包括刘宾雁和严家祺。刘宾雁的报告文学——《人妖之间》、《第二种忠诚》、《一个人和他的影子》及《人血不是胭脂》都是经典。有针对官僚主义、揭露贪污的,也有针对大量社会问题为草根阶层发言的。

刘宾雁1957年被打成右派,十年后才得以重回《中国青年报》。三个月后他被坐在对面的女同事检举,报社楼道上突然贴出满墙大字报,标题是《右派分子刘宾雁反党野心不死》。刘宾雁没有想过坐在对面的女同事会趁他不在时偷看他抽屉里的下乡日记,并疯狂摘抄他的“反党思想”。历经22年“贱民生活”,1979年终于获得平反,并担任《人民日报》高级记者。饱受折磨,他的笔却没有荒废,仍旧挥笔直书、针砭时弊。直至1988年在美国讲学,翌年“六四”导致他在外无法回家。

“我不会后悔,绝不后悔”。《刘宾雁和他的时代》刊于《七十年代》1982年12月。(李小蕾授权使用)

1982年12月,读到李怡于《七十年代》月刊发表的万字长文《刘宾雁和他的时代》,认识作为记者的勇气与担当。从此,《九十年代》杂志,李怡编的《中国新写实主义文学作品选》,刘宾雁的报告文学成为我的启蒙读物,陪伴我成长。

八十年代如此美好,我们曾经憧憬中国会步向民主自由。香港是两岸所有禁书的集散地,不同思想都可以在此地交流,彼此尊重,直至天安门屠城彻底粉碎人们的梦想。

2004年我供职于香港无线新闻部《星期日档案》,千难万难才成功争取“六四”为题的新闻专辑。往美国采访刘宾雁时,他经受直肠癌及肝癌折腾,半个月做一次化疗。我们在他疗程中段拍摄,少时偶像体力衰弱,全赖太太朱洪照顾。

精神许可时,刘宾雁就窝在堆满书籍的地库读书阅报,发表园地逐个失去,他仍旧坚持剪报写作。书架上有整排苏联及东欧历史书,认为跟中国关联密切的历史都要关心。

“我最大的一个幸运,就是我找到了一种工作跟我个人的乐趣完全一致的。我可以做到最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做到我死我也很高兴做。”〈离家十五年〉,2004年6月7日《星期日档案》。

虽然癌症缠身,刘宾雁2004年5月接受访问谈到志业马上乐不可支。(罗恩惠摄)

采访后翌年,刘宾雁病逝。墓志铭上写着:“长眠于此的这个中国人,曾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说了他自己应该说的话。”刘宾雁 1925-2005

严家祺:中共全面删改当代中国历史档案

严家祺是内地第一个研究中国文革历史的学者,他和太太高皋合著的《文革十年史》,分析文革灾难的成因,在当年是非常大胆的对中共体制和对毛泽东的批判,已经引起一众“极左”元老的不满。中共十三大提出政治体制改革,当时的总书记赵紫阳成立了“政治体制改革研究所”,任命严家祺为所长。如果不是“六四事件”被迫流亡海外,他很有可能为中共设计出一套可行的政治体制改革方案。“六四”后,政改所被解散,该所的很多研究员如吴国光等都被迫去国。中国因此错过一个政治改革的机会。即使流亡海外为生活所迫,严家祺也没有一天放下对政治改革的思考,这可以从他在海外仍然孜孜不倦地研究政治问题,著述《首脑论》一书可见一斑。

《文革十年史》初版于1986年,天津人民出版社发行100万以上。这本书受广泛关注,后来有英文版、日文版,台湾版及增补版等十多个版本。

初次采访严家祺老师,是2004年五月中在纽约布鲁克林区,那是夫妻俩的艰苦期。刚抵达美国时,严家祺在哥伦比亚大学当了两年访问学人,合约结束,再申请其他大学或资金作研究都落空。为了谋生,他申请精神病院清洁工不成功,后来还是回到书桌,靠写评论赚取生活费。

严家祺勤于笔耕,出版了《霸权论》、《生命树的分叉》、《普遍进化论》及《国家首脑终身制》等书。

高皋抵埠两年即取得纽约卫生局颁发之LPN及RN注册护士证书,亦考取针灸师资格,在纽约曼哈顿Cabrini医院上班十五年直至退休。

2023年7月26日,严家祺及高皋于马里兰州寓所。(罗恩惠摄)

严家祺非常关心流散港人,看了纪录片《消失的档案》及《香港六七暴动始末》后,意识到中共在中港两地持续大规模删改当代历史档案。

“在2000年初期,互联网刚开始出现时,中国把所有有关公开报导的资料一一收进了互联网。大概从2012年开始,香港和中国就开始在互联网上全面删改中国当代历史档案。为了写回忆录,多年前,我在互联网上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上有关我的报导,包括1979-1989年的报导,有几十处下载了下来,今年发现全部消失了。1989年后批判我的文章报导,也全部消失。我开始注意到,有关赵紫阳和六四的全部报导,这几年,都在互联网上作了全面删改。所以,《消失的档案》不仅仅是香港六七暴动档案的消失,而是今天中(共)国正在全面删改当代中国的历史档案,这是为中国改变八十年代对文革和毛泽东评价,正在进行的一件大事。”

2019年6月4日,香港维多利亚公园最后一场万人烛光晚会。(杨军摄,本照片仅授权本文使用。)

维园万人空巷高举火炬,是香港一道风景,为天安门母亲带来温暖。记忆即使惹祸,真相岂敢无言。如今维园再无烛光,新香港阅读自由受到严厉干扰,记忆可以如何承载?◇

本文仅表达作者的观点,并不一定反映《大纪元时报》的观点。

责任编辑: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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