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银波:生不如死的残酷折磨

杨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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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11月7日讯】
我曾注视你深刻的慈祥
却又恐惧你此刻的安详
那是呆滞而恍惚的目光
那是颤抖双手紧抓病床
我曾怀抱着高远的理想
却又愤怒着底层的悲惨
这是生存与死亡的暗战
这是地狱般恐怖的创伤

——摘自《生死》(母亲梁如成脑出血住院期间,我提醒自己不能睡去的歌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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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绝对卧床16天了,脑出血、脑水肿。伴之的是,此等高危重症对原本脆弱的各种身体器官极大之压力,诸如胃、肾、肝、眼、舌、手、腿等,皆承受着超常的负荷。躺在这种高危病人随处可见的神经内科病床上,除了流泪,就是流泪。至于我,连医生也说:“你一直处于精神的亢奋状态,明明累到不行,累到要垮掉,但就是睡不着,也不可能睡着。”

11月6日凌晨一时,护士钟娟来为母亲输甘露醇。我自感数日以来压力甚大,精神紧张,亟须与人交流,遂与钟娟攀谈近一小时。其中谈及护士的压力,诸如考试、工资、精神、良知,也谈到医生的压力(比如要吃药才睡得着),医院的压力(比如医疗纠纷诉讼),也谈及病人自杀、医疗事故,以及我们这类特殊职业(独立作家兼工作狂)的心态问题。

钟娟22岁,19岁即已参加工作。到现在,她居然睡觉想醒却醒不了,要猛力让自己“努力醒过来”才可能睁开眼,而后痛苦非常地瘫坐着,久久不能回到正常状态。我分明感受得到这个女孩所承受的内在折磨。她很善良,也很无奈,既有着“白衣天使”的神圣感,也有着不堪重负却又暂时麻木不了的那种痛苦。她有着对自己的谴责,有着诸多无可挽回、束手无策的遗憾。这些感受,似已超越了她的实际年龄。

凌晨三时半,我入睡。凌晨六时,我起床。

早晨,母亲喝了一杯豆浆,后服药。上午11时,母亲因动作过大,挣扎剧烈,将留置针扯脱,针眼处流血约计五毫升。中午,喂了母亲一罐八宝粥,后服药。

13时25分,母亲突然呕吐。这时正在输的是小牛血去蛋白提取物,即将输氯化钾注射液。母亲呕吐出少许八宝粥,并含有野马追糖浆。在中午喂食的时候,八宝粥起初是温热的,喂到最后的几瓢就冷了。此外,野马追糖浆也是冷的。难道与这“冷”相关?我问母亲:“呕吐前,你是觉得肚子痛,还是头痛?”她说:“头昏。”我再问:“是头昏还是头痛?”她说:“头昏。”

母亲呕吐之后,我立即向护士反映。护士的意见简单至极:“以后注意喂稀饭或鱼汤,不要喂八宝粥,不好消化。”我来到医生值班室,主治医师刘波不在,神经内科副主任医师赵雁纯在。她未作置否,只是在听我诉说,而后“好”、“嗯”,就完了。随后,又继续查着她的电脑资料,面无表情。

母亲的呕吐有几个细节值得留意。第一,病房正在播放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的少儿电影《赛虎》,音量是18;第二,呕吐之前的十分钟,我给母亲听蔡琴的柔和歌曲《你的眼神》、《被遗忘的时光》、《恰似你的温柔》,歌曲完了以后的十分钟,母亲皆无痛苦反应,但是十分钟以后,母亲嘴里吐出口水泡沫,我马上用水杯接住呕吐物,等待化验;第三,呕吐前,母亲要小便,她如往常那样,似乎已成习惯或者某种潜意识,非要去扯裤子和纸尿裤,我总是在劝她只须直接屙在纸尿裤里,但是母亲很倔强,非扯不可,情绪紧张、激动;第四,呕吐时,开始输氯化钾,留置针管里突然冒出鲜血,可见人体血压因这突然的呕吐高到何等程度。

11月4日、3日、2日,这三天的下午,母亲都呕吐过。11月5日未吐,是个例外。当日,喂的是热稀饭,吃下了西沙必利(促胃肠动力药,增强幽门和食管下段括约肌张力,加速胃排空),输氯化钾时输得很慢。11月6日非常关键,因为11月7日就要重新进行CT检查,检查脑出血状况和脑水肿状况,如果两者都大量减轻,那么母亲即可下床,进入恢复期,进行偏瘫肢体康复锻练。

13时45分,母亲紧闭双眼,用右手摀住右脑门,揉右脑太阳筋附近,头依然很昏。难道是血氧供给不足?还是呕吐之后的正常反应?疑抑或脑水肿引起的状况?或者胃太弱、太弱?

14时半,母亲还在揉太阳筋。我问:“是头昏还是头痛?”母亲很明确地说:“头痛。”又问我“哪些豆豆炒饭好吃”之类意识恍惚的问题,但接着又发出“我这一辈子真是痛够了”的人生感慨。

15时,护士来催:“23号床,欠费,快去缴钱!”母亲流下眼泪:“医了不少钱了吧?哎,病解不了焦啊!这医院不好!我痛起,却无改!”这个病已经花了1.1万元,但我什么也未对母亲讲。

十分钟后,母亲说:“我要解大手!”这真是破天荒的一次。自10月23日至今,这是母亲第一次想解大手。然而,几番挣扎,大便还是没解出来。

15时半,刘波前来,说:“干脆今天下午就做CT吧。”刘波刚离开不足五秒钟,母亲突然再次呕吐,呕吐的量更大。护士随后来打止吐针、止痛针。

16时,刘波的学生和我将母亲推到CT室检查。在即将进电梯时,母亲再次呕吐。这是11月6日第三次呕吐,可以想见这CT检查的悲观后果。

CT检查结果表明:母亲血肿在减轻,水肿在加重。母亲10月23日住院,当时的出血量是30余毫升,现在已经减去三分之二。但是水肿情况非常严重,与10月30日的CT图片相对照,发现血肿呈递减趋势,水肿呈递增趋势。图中,中间那条白线明显偏右,对右脑构成很大的挤压力。

刘波表明他的意见:“原来真正的脑水肿高峰期就是现在!你母亲还在急性期,而且是最危险的急性期。幸好我一直在用脱水药,没有断过。但是我要清楚地告诉你,甘露醇这种药,在我们医院一般最多只用九天,如果时间用长了,担心对患者的肾构成威胁,到时候多的事情都整出来了,不好收拾。”

刘波建议:“可以考虑在重庆市范围内寻找人血白蛋白。像你母亲这种情况,大概需要100克,20克每天,一共输五天,大概需要5,000元药品费用。人血白蛋白对肾的威胁很小,又能起很强的脱水作用。我们现在担心的就是,如果继续输甘露醇,一旦肾无法承受,化解物沉积在肾里,可能构成肾功能衰竭,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尿毒症。”

据我所知,人血白蛋白确实对脑水肿及损伤引起的颅压升高非常有用,可以增加循环血容量,维持血浆胶体渗透压。但是,这种药面临两个问题,一是真药紧缺,二是假药泛滥。今年7月4日,《市场报》曾发出报导《人血白蛋白,告急!》,报导说:北京天坛医院称“招标招不进来,根本就没有库存”,民航总医院称“院方只能亲自出面求厂家卖一点儿,而这些厂家往往不是中标厂家,医院还需要对其进行资质审查”。

人血白蛋白的紧张是全国范围内的——国家发展改革委已经发过几次《关于人血白蛋白价格问题的紧急通知》了。7月5日,《重庆商报》发出报导《重庆:人血白蛋白从7月5日起执行新最高零售价》:人血白蛋白注射剂10克,50毫升装,从310元/瓶调整到330元/瓶;人血白蛋白注射剂2克(冻干粉)装,则上调至95.2元/瓶。实际上,很多地方已经贵到10克人血白蛋白即卖500元~600元,乃至更高。

假的人血白蛋白导致的问题更是层出不穷,网上“吉林18家医院使用假人血白蛋白”、“西藏加大假人血白蛋白追查力度”、“重庆判决首例销售假人血白蛋白案”、“暴利刺激下,假人血白蛋白流入正规医院”、“中国九省区查获假人血白蛋白”、“湖北破获假人血白蛋白大案,襄樊孝感三医院涉案”等新闻,密密麻麻而来。

我问刘波:“人血白蛋白在市二院没有库存吗?”刘波查看内部资料:“有,还有27克,可以用一天半,而且必须经过院长亲自签字才行。买这种药非常不容易,在市场上要靠关系,要托人。”我无奈,同一病房的同龄人唐礼林也无奈:“我已经到处问过了,买不到,这是抢手货,像你我这样无权、无势、无财的人,是不容易拿到手的。”

我只能这样对刘波说:“刘波,你知道,到目前为止,单是母亲的医疗费,我就已经投入1.1万了,这还不算伙食费、自购药品费和用品费。坦率说,我觉得你很需要在保守治疗方案上,做一些药品和使用顺序的调整。比如说:为什么母亲的呕吐都发生在下午?下午在输什么液?为什么会这样?还有,为什么母亲的脑水肿高峰期会这么长?如果某一天母亲的血肿已经完全消失,照目前这个血肿递减、水肿递增的趋势来看,到时母亲的整个大脑岂不是都被脑水肿挤爆了?”

刘波说:“我有你说的调整计划。但是一般来讲,血肿消失的同时,水肿就会逐渐消失。如果你找寻不到人血白蛋白,那么我们就用经过调整后的方案,加大一些药物的剂量,尽量将水肿程度减下来。不过,你要承担这种风险,这个肾功能可能衰竭的风险。”

我的态度是这样的:“如果必须到动手术的程度,那么我宁愿放弃。我很清楚手术对于神经系统的致命打击,穿刺大脑或者切除颅骨,其风险才叫真正的大得惊人。”至于脱水药物,没有办法,只有用甘露醇、甘油果糖、速尿剂、七叶皂甘钠等。

回到病房,用了开塞露,母亲终于大便成功——虽然只是一些稀黄水。后来的两次大便,被单、床单、棕单、衣服、裤子、纸尿裤一概全换,连最底下的绵床垫都湿了,只能再找油布来垫下。

22时15分,母亲第四次呕吐,这是住院以来第一次发生在晚上的呕吐。

母亲总是抓扯纸尿裤。我唯有听从护士建议,将母亲活动的右手绑在床杆上,心中不忍,却也别无它法。真是心如刀割的滋味。

11月7日九时,神经内科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李志伟前来。问过一些一般性问题后,李志伟看了看三张不同时间的CT图片。他感到奇怪的是:“一般的患者,是血肿减小的同时,水肿也在减小。但是你母亲很奇怪,你看,中间这条线,这么大的挤压力,难道真的完全是由脑水肿引起的吗?也有可能是脑瘤。这样,七天之后,到时再做一个检查,判断是不是脑瘤。”同时,李志伟叮嘱刘波,要留意母亲的肾功能。

判断脑瘤的方法,据我所知,一般是磁振造影检查。在影像检查部分,可做电脑断层应可初步判断。但是,磁振造影或电脑断层,都只能确认脑部是否有构造上的异常,但无法判断肿块是恶性的,原发的,还是转移的。所以,一定要“组织切片”检查才能判定。这就意味着会有一定比例的出血及麻醉的风险。由此,可以想像得到,即使是做判断,也无法做到精确,而只能是初步的。

我再次对比三张CT图片,中间白色的是浆糊状的出血,灰色痕迹是水肿。那条白线本应是非常居中的,但是这条线已经严重弯曲。李志伟说:“压迫到这种程度,患者必然产生一定的精神症状。你不要操之过急,这需要过程,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我问:“中间那条线如果弯曲过大,会导致什么问题?”李志伟说:“颅内压增高引起的严重状况——脑疝。可能瞳孔散大,突然死亡。”我不禁后脊生凉。

十时,母亲再次大便。这次终于有一跎硬屎,母亲屙不出来,我只有掏出来,去捏这大便,发现极像橡皮泥那般的坚与韧。此乃多日积累而成,就像食物非常结实地靠在一起那样。而且,还有一个状况,母亲的肛门及周围,已经红了,屙的时候很痛。护士提醒说:“要多喂水。”

现在是11时,母亲躺在病床上,流着眼泪大小便。我分明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自责、愧疚、痛苦、绝望等一系列复杂情绪,我发现,当她神智清醒的时候,我说什么她都能理解和接受,但是每当大小便时,她便无法控制自己,非去扯纸尿裤不可。每次大便完了以后,我都要擦母亲下身,母亲眼中那种极不情愿的目光让我不敢直视。

同病房的24号床,是来自重庆市大足县的邓忠礼,女,47岁,患脑梗塞,意识清楚,无力表达,全身无力,明天就要出院回家。25号床,则是在永川居住35年的河南人李爱兰,女,55岁,患的是椎基底A位脑供血不足,头晕耳鸣,这几天也要出院回家。

一位与母亲同日住院的78岁老人,因脑出血而住院,又因心脏病突发去世。老人死之前还剩最后一口气,插上氧气管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见老伴!”一位曾与母亲同住监护抢救室的100%报销医疗费的“老革命”,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各种新闻在此间流传,比如“儿子脑出血变成植物人”,“父亲因脑出血导致右身瘫痪,神志丧失”……。

这些天,在这近乎窒息的神经内科,“治疗病人”的同时,“治疗陪护家属”也成为当务之急。“善医者,必先医其心,而后医其身。”陪护家属的状态尽收眼底:抑郁、焦虑,消沉、易怒,烦躁、敌意,沉重的经济压力,无以言表的精神重负,从人民币到身体,从身体到心灵,每一项无疑都是重创。陪护家属由高度紧张敏感,到接受适应,由抱怨不配合,到理解配合,这一切我都已观察到。

此刻,我的心情很复杂,很复杂。而母亲,又开始激烈翻动了。其残酷,其折磨,在这生与死之间达到笔墨不尽之程度。@

2007年11月7日18时

于重庆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神经内科23号病床 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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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杨银波,独立作家,原籍中国重庆,系国际笔会独立中文笔会第一届会员。(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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