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散文

【塵俗手札】水泥叢林與松窗天籟

在繁華都市的水泥叢林裡居住久了,似乎連腦袋都硬化了,心靈深處也一片灰暗消沉,難得看到絮飛、花開,甚少聽聞蟲鳴、鳥叫。季節更迭的意義,只剩下一套又一套的時裝。過多的文明,替代了自然。偶爾忙裡偷閒的抬頭仰望群星,也只是一角黝暗裡的一絲微光,有氣無力的眨巴幾下眼兒。

哪天排除萬難往鄉郊野外放鬆一下,心靈突然得到了洗滌,天地一下子變得清新可愛,這時,你會不由自主的羨慕起以前的人們,他們所享有的那份悠閒風采;羨慕起知足自在的田家,他們掌握了最真淳的人生。但,我們能嗎?我們只能再回頭,重新鑽進紛紛擾擾的紅塵萬象裡繼續拼搏,為填補那無底的慾望而耗盡一生……。幸好,午夜夢迴,你可以從前人留下的史書古籍裡,從許多描寫漁樵耕讀的生活作品中,尋得心靈的淡泊和精神的超越……

張瀚是明朝人,嘉靖十四年進士,長期擔任陜西、四川、福建、廣東、山西等省的藩鎮要員,又先後巡輔陜西,總督漕運及兩廣軍務,成為明代高官,後因得罪張居正,被勒令致仕(退休)。晚年追憶一生見聞、經歷,寫成《松窗夢語》筆記,內容涉及當時各地風物人情、奇聞異事、名士風骨、大臣氣節以及流傳的祖德言行等等。

這《松窗夢語》一開篇就是這種「繁華歷盡」後,「看透與放下」間,極其「澹定閒適」的「序」,試譯成白話分享:

自從我罷官歸家後,摒絕俗塵雜事,獨處小樓。楹門外有一棵松,移自天目山,虯結的枝幹縱橫交錯,茂密的松針似翠鳥羽毛,鬱鬱蒼蒼,四時不改常綠,有承受雲露、沐浴豪雨之不畏英姿,並具備凌霜傲雪之威武氣節。我日夜與其對坐,目光顧盼與睇睨間,須臾不離它。

偶或靜思往昔種種,也不過就四五年前之事而已,一切恍惚如夢,憶記穿梭紛紜,百感交集都成陳跡,倘若說既往全為夢幻,而此時就是暫時醒寤罷了。自今以後,怎知他日若回憶起今朝,恐怕還不如今日之回憶往昔更有味哪!

如今常作夢,夢到喜事則心喜,夢到憂愁則思憂,可醒後遇上生活憂喜事,心境也再次隨之憂喜。你怎知作夢時並非意識覺醒時,而意識覺醒時並非作夢呢!

松窗裡長晝無盡,隨筆記述往事,既可用來自我反省,並且也可以此留給吾之後代子孫。

此時為明萬曆癸巳年,虎林山人──八十三歲老翁 張瀚識。

看來,這張瀚雖勞苦一生,被迫退休,可最終卻享有老年的清福時光,那可是上蒼的恩賜哪,也許特意安排他來著書立說才是主要目的呢。

只要看得開、放得下,明白這一遭只不過是「夢裡情境」、「迷中紅塵」的片段就行了,不要太執著、抓得太緊,隨遇而安:透過窗楹與翠松四時相對,傾聽因季節變化而有不同樂章的「松濤」以及「山林天籟」;口中吃的是天地、自然的餽贈──生蔬野菓、溪水甘泉;不用冷氣、不懼嚴寒,有自動調節的天然環境;月白風清,移步屋外,枕石安眠或和蒼穹私語;烈日當空,避居室內,有竹影穿戶、荷香撲鼻或「空山松子落」;不愁無伴,那池魚、昆蟲陪你謳歌;不缺友朋,那松鼠、鳥雀纖巧的身形為你解悶,萬物皆有靈啊……。

不用得等週休二日,才能人擠人、車擁車的勉強親近大自然;不必得懷抱一肚子怨氣,穿梭在高速公路的廢氣中與它共舞。進步並非完美、科技不是萬能!找回當初老天給我們人類特殊安排的生活要素──親近自然、善用自然、回歸自然,你就能擁有天地無私的賦予、呵護、庇蔭與清福;擁有知足、澹定、寧靜和無欲的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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