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難忘的機上擔仔麵（1）

剛上線時，不少哥姐這樣為我們打氣：「妳飛行生涯中最痛苦的，應該就是受訓的這三個月了，熬過去就是妳的了！」

掛著「見習員」名牌的這段時間，每天都活得戰戰兢兢，很像得來不易的志業隨時會被拔除一樣，每雙眼睛都盯著妳看，每份儀態和笑容，都成為客艙經理評鑑的關鍵。也正因為愈在意的事情，往往愈容易失去，對我這個職場菜鳥而言，若對我施加壓力、讓我的神經緊繃，我出錯的機率就會增加。

對菜鳥來說，最可怕的不是犯錯，而是自己的弱點被一眼看穿，也就是台語的「看破手腳」，這讓犯錯不只是犯錯，反而開啟了一條看不到終點的責罵之路。看在前輩眼裡，不再只是一個出小錯的組員，而是個徹底的笨蛋。

一趟飛往鄭州的路上，緊張地發抖的我，就是那個徹底的笨蛋。

小菜鳥遇上超嚴格主管

那天的客艙經理是嚴格出名的。她年約四十多歲，梳著小包頭，雖然妝容簡單乾淨，但她的眼神可是殺到嚇死人。聽說她做事不只嚴謹，還會在機上猛抓著見習員問問題、隨機考試，打分數時可是不手軟，不幸被她盯上了，就準備被kick out（解雇）吧。

在簡報室進行任務簡報時，她已經先問我一輪問題，通常礙於時間限制，經理都只會針對投影片上的題目問問題，或是頂多針對「當天的機型」出考題，像是各種狀況的口令抽背（例如，當飛機落水、鼻輪斷掉、或是重擊落地等各種情況），或是各類打火常識（像是鋰電池起火的處置步驟等）。沒想到，她居然請我站起來，示範另一個機型的口令。

這一出招，我趕緊站到台前，開始示範起逃生口令，她不但隨時變換情境，在我稍微猶豫的每個時刻，她都用一種隨時要殺死我的眼神看著我，用著尖銳的口氣問我：「真的是這樣嗎？」、「你的老師都這樣教嗎？」而我也看見，台下姐們多麽想用唇語給我暗示，卻又怕被經理責罵而退縮，我一邊支支吾吾地念完口令，一邊感覺自己手掌心出了汗。

即使任務前，我讀了一整天的書，也在巴士上猛K書，但要記的東西真的太多，我還是忘了很多細節。

上飛機後，組員的準備工作非常繁雜，在進行所有準備工作（：準備熱茶、咖啡、糖奶精分裝、便利包就位、折麵包布、分裝冰塊、清點全車免稅品、檢查預定商品數量、整理洗手間內所有補充品、捲筒衛生紙折三角形、插耳機、準備枕頭毛毯之餘，還必須百分百的做好所有和「飛航安全」相關的檢查，例如：艙門、安全帶、示範影帶、座位上方行李櫃檢查……等，而且所有項目都有規定的檢查步驟和動作，若要高效率地確實完成所有的項目，除了十八隻手之外，還需要十八雙腳，因為這些項目不是可以在一個定點完成的，而是要整台飛機前後跑！

那天，經理已經盯上我了。她不時地從商務艙走到經濟艙來監督我的工作，而且「只監督我一位」。我想其他姐應該覺得很慶幸吧，跟這位經理飛會很緊張，還好有我這個新來的，可以成為她的關注對象。

最可怕的是，回程時的商務艙客人極少，經理居然走來經濟艙「指名」要和我一起工作。我們把一台車一起推出廚房，開始服務。即使我是多麽地緊張，仍然還是要綻放出笑容，發揮在地面上訓練的所有服務技巧。經理在服務過程對我非常不耐煩，也毫不避忌地在客人面前兇我。斥罵我時，她從未直接給我正確答案，而是不停地質疑我：「妳這樣做是對的嗎？」、「真的是這樣嗎？」，甚至在走道上要我拿出CCOM（超厚的一本客艙組員手冊，是我們的工作聖經，裡面詳細記載著所有工作細節和流程），一字一句的把正確答案念出來。

賣免稅品時，她也指明要跟我一起推車，請原本陪伴我販售的組員進廚房休息。大家應該無法想像，空服員免稅車「車面」上放的所有商品，什麼位子要擺什麼東西、擺多少個、怎麼擺，都有制式的規定。經理先是站在我旁邊看我準備車子，繼續用她的那幾個金句問我：「地面上是這樣教的嗎？」、「妳到底有沒有受過訓練呀？」她每問一句，我就遲疑一下，懷疑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記得那趟是大陸班，機上菸品除了一般的十多種，還多了號稱中國市場上銷售額最高的香菸品牌「中華菸」。那天中國客人又不少，因為我們賣的中華菸又比他們當地還便宜，客人爭先恐後地要買，還問很多比價的問題、稅的問題、刷卡的問題，經理從頭到尾都撐著下巴看好戲，感覺就是期待我會做出什麼蠢回答。@#（未完，待續）

──節錄自《我在飛機上學會的事：一位空服員的告白》／大塊文化授權提供

責任編輯：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