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長篇小說

長篇小說:錦瑟(51)

(fotolia)

那趟香港之行之後,她便不再主動去敲鄰居的門了,甚至,她悄悄地在手機上刪掉了他的電話號碼、電子郵箱裡他們的往來郵件。在電梯口、下班的走廊裡,偶遇到施一桐,她也是一張冷漠臉。但施一桐本身也不是個熱絡的人,她好長時間不曾犯過病,不曾隔牆哭鬧,於是他也不會留意她的蓄意冷落。 只是,她感受到那種與恐懼同在的羞恥。她都在幹什麼呀? 這樣對待挽救過自己的人嗎?這樣對待她已經明白了的真相嗎? 在雞蛋和石頭分成的兩邊,她是選擇了石頭嗎?是什麼讓她油然地站在石頭這邊?恐懼!

恐懼的滋味,令她每每膽寒、心驚,渾身如浸到雪窟裡一般。這麼多年,她一直生活在妥協之中,早就不知道異化成什麼樣子了。現在回過頭看看自己,這麼幾年,這麼長長的一段路,她早已經不認識當初的自己了。只是這一回,更痛切地感覺到自己的面目全非,卑賤如泥。她怕什麼呢?

施一桐待她,倒是如常。每次看見她們倆,雖然誰都不曾理他,他還是會主動招呼一聲,問聲好,除此之外,也並無交集。

「他挺好的一個人呀。至少他沒有像你防範他那樣,當初他就不會那麼對待你了,尤其他對你的美色並無所圖的樣子。」聽完朱錦的匯報,羅衣正色道。「我倒是要去看看,那張光盤,都講了些什麼。怎麼就成了違禁品。」

「不知道。我感覺很複雜,只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好了……」朱錦木訥了一會兒,突然道:「只是,我已經從那個男人的陰影裡走出來了,我已經不在乎那些了。只是,感覺自己被這個世界毀了,全是髒的,從身體到心靈,全是骯髒的。那不是戀愛,那是一場事故。」

「也沒有那麼糟糕。你和他,也曾經心心相印過。」羅衣反倒如此安慰她。「也不是只有你屈辱。你當他老婆就不屈辱麼?你當她演這麼一出,最原始的方式,生一個孩子拉這個男人回頭。她自己就不傷筋動骨?你當那男人就木知木覺,沒有欲訴無門?原本,情愛就是一件藏污納垢之事,不是什麼清風霽月,才子佳人。」

「正因為我曾經信任過,而今才會覺得那麼恐懼。」朱錦惻然:「我彷彿從來沒有徹底了解他,我不了解他的深情從何而來,他之後的惡毒,他運籌帷幄的如意算盤裡,從頭到尾都保留的那塊地盤,包括他鱷魚的眼淚,我的淚流成河,從來就沒有沖垮過他那的自私。」她噤若寒蟬地絮絮叨叨。「這世上的種種不得已,不過是為私為利;曾經我也信任過,世間一個情字,裡頭有多少真心。後來看清楚,深情與薄情,區別只是這一念是否得逞,要是得逞了,並不會有多少珍惜。」

「好了呀! 我才不提了。你又哀怨上了!」羅衣截住話頭,十指飛快地拆了基圍蝦。鮮紅的蝦仁放進姜醋碟裡蘸一蘸,送進嘴巴裡, 「為了這些蝦,我也得給你來深圳點一百個讚!」

「那你就陪著我,一直住下去吧。」朱錦柔情蜜意地道。

「其實單身滿好!沒有邵書晟的大拖鞋、剃鬚刀架、大球鞋大皮鞋,還有那些看起來單調死了的衣衫,多乾淨!男人髒死了!現在,我們倆像芭比娃娃,住在漂亮的小房間裡。每件東西都像過家家一樣。」羅衣笑道,沒有那些情情愛愛的擋著,我現在分外意識到,我們是兩個女孩子。

「什麼邏輯呀? 瘋瘋癲癲的。難道以前你和我沒有屬性啊?」

「以前是女人,是竇娥冤,是孟姜女哭長城,總之是兩個冤大頭。難看死了,笨死了!」

朱錦聽著,哈哈笑起來。

有一個週末的下午,她們倆在房間裡,一個在廚房裡做飯,另一個在陽台上鋪一塊墊子做瑜伽,將自己倒豎著,頭頂著地,雙腳搭在牆頭。

有人敲門,是隔壁的鄰居,他站在門邊,一身灰色的棉布衣褲,背著一個背包,站在門邊,將一隻牛皮信封紙袋遞給她。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得出門去幾天,這些東西,你暫時幫忙保管一下。」

她嘴裡哦了一聲,不打算和他敷衍,也並不往客廳裡請,只接過那牛皮紙袋,感覺沉甸甸的,便低頭探了一眼,只見裡頭放了身分證、護照、銀行卡以及一大串鑰匙。她登時心裡一沉。脫口道 :「你這是要幹嘛呀?」

「我出門辦點事。」

「去哪呀?」

「你別問那麼多了。總之,東西交給你了。我過幾天就回來。我家門鑰匙也在裡頭呢,銀行密碼寫在卡背後。」

「你是打算萬一被抓住了什麼都不說是嗎?」 朱錦一急,嗓門也高起來,眼睛裡也有了淚。

「喂,你不是吧? 原來你這麼不講義氣?」 施一桐誇張地道。#(待續)

責任編輯:李婧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