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毀滅(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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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是冬天。小詩這次在中期考試又是得的優。過了寒假就是下學期，同學們都在抓緊功課，準備考中學。小詩做完了功課，就開始畫畫。翻開小人書箱，『藕塘關』、『朱仙鎮』、『岳母刺字』、『風波亭』……爸爸說過要學習古人的氣節，那是天地浩然之氣，中華民族的錚骨……打開『岳母刺字』，翻到岳飛從軍這一天，岳母讓岳飛脫落上衣，跪在地上，在他背上刺下了「精忠報國」四個大字時，不禁熱淚盈眶……讀到「八千里路雲和月」和「還我河山」這樣的詞句時，竟感動得失聲痛哭，淚流滿面……歷史就是貫穿了這股忠誠的，這是中國的魂夢，也一定是藝術的動力，告訴我們一種遠高於個人的崇高和偉大……甚至可能是一種更浩瀚的……愛的理想……這天上課的時候，胡愛寶遞上一張紙條：「暗號照舊。」那意思是老地方見面。下了課，在校門口老槐樹下愛寶咬著耳朵說「我家門口租小人書攤，到了很多新書。」……放了學，倆人飛跑而去——不能讓別人先知道了。愛寶家住在古流巷，跑得一身汗，倆人放慢了腳步，路過一口水井，陽光燦爛的，地上積著雪，牆頭的雪『嘁哩卡啦』化了在掉，就見井口站著一個青年，面色蒼白，前額頭髮拔得精光，高聲吟哦：「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像……」小詩嚇了一跳，忙問是怎麼回事。愛寶答，是個瘋子，想學毛主席。小詩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不解其意。到了小人書租屋，好多小朋友都在翻書，這麼多小人書啊！看了幾本新到的《鏡花緣》，2分錢一本，小詩覺得畫筆逼真細膩，就租了兩本。回到家，想起那個讀詩的青年，還是覺得怪異，為什麼會是那個樣子？翻開爸爸桌上的毛詩詞，翻了幾遍，覺得古體詩不好懂，有沒有簡單一點的，這樣想著，就從抽屜裡拿出上次媽媽的給自己買的詩集——《五四以來的新詩》。打開，掀了幾頁，一首詩跳入眼簾：

「不要把自己看成珍珠，

這樣就時常有被埋沒的感覺。

把自己當成泥土吧，

讓別人在上面踩出一條路。」

他心倏的一動，有樸素的光芒從詩集裡射出來。為什麼平常的語詞這樣結合後，就會產生這麼大的力量呢？為什麼短短四句話，勝過千萬句的道理呢？他只看了一遍，感覺就記住了，真好！為什麼？搖搖頭，不懂。他想起上次在麗麗家，趴在紙上，麗麗就在旁邊看著，竟然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真丟人啊！什麼是真正的好東西？一定是打動人的心靈的東西。什麼時候，我也能寫出這樣的東西就好了。這麼想的時候，就感到有一隻小鳥從自己的心裡飛出來了。他想去抓住它……飄來了小提琴的樂音，聽見了唱歌的聲音……靜靜地，牆那邊傳來了柔柔的動聽的女高音的歌聲：「……我的夜鶯，小夜鶯，歌聲嘹亮的小夜鶯。今夜，你向哪兒飛翔，夜深，你在哪兒歌唱……」史老師的歌聲？史老師在唱歌嗎？小詩站起來，向自己房間奔去，站到了窗前……那歌聲就在窗外飛——「我的夜鶯，小夜鶯，歌聲嘹亮的小夜鶯。歌聲多嘹亮！你向哪兒飛翔？整夜啊……歌唱……」小詩趕快爬到桌子上向那邊看，牆對面屋子拉上了窗簾，眼睛一陣濕潤……歌聲消失了……他摸到床沿坐下，怎麼，真有一隻小鳥在窗台上撲騰？他撲上去，鳥兒飛走了……有喊叫自己的聲音，跑出屋子，打開廚房門，是愛寶跑來了：「小詩！瘋子給抓起來了！」「噢？」小詩站到門外，「在哪裡？」兩人跳過牆頭就朝古流巷跑，跑到水井旁，只見一輛警車突突地發動，捲起煙塵開走了。「為什麼抓人？他犯什麼法了嗎？」有路人問。一位修板車的老大爺說：「咳！有損於偉大領袖光輝形象嘛！可憐啊，這些青年人怎麼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小詩把自己帶來的幾本小人書給愛寶，倆人講了幾句話，掉頭回家，剛出了古流巷，又聽到不知從哪傳來那淒惋的吟誦聲：

從孩童時起

我們就仰望著天空

天上到底有什麼呢

為什麼鳥兒能自由飛翔呢

為什麼我們要有

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呢

在那一片古老的田野上

億萬雙手伸向了天空

小詩東張西望，什麼都沒看見，就覺得自己已經瘋了。這時候，遠遠地，從自己家院牆對面的那個文工團宿舍裡傳來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小詩回轉身，一下呆住了！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